旭日初升,炎星的灼光从地平线的另一头迅速地铺满了这片荒寂的废土。
积滚而成的大颗沙粒滚入遍布的建筑残骸,顽强而罕见的青藤爬上了废弃楼房,宛若世界末日后的景象,冷清而寂寞。
绿色是这片黄土最好的慰藉,象征着生命的种子破土而出,撞开石块,茁壮而骄傲地生长在此世。
————轰!
在大树的远方传来了剧烈的轰鸣,伴随着不知名的兽吼,道道光影以一点为中心呈波浪状扩散开。
或许,此处并非是冷清的,至少还有一些能动的、能说话的生命存在着。
「——这一次!总得给我乖乖听话了吧!」
女孩的娇喝在荒原之上是如此的显眼。
在异变的中央,只见一名矮小的女孩正用手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锁链,而链条的另一头则是远超她数百倍的庞然大物。
也不知那条锁链是什么神奇之物,从少女袖口向外抛射,并在中途分成了数条金锁对怪物进行着束缚。
『吼————!』
而更令人惊叹的是,女孩的力量居然能与这头金属巨兽比肩。
「嘿嘿,别以为前几次的失败就觉得我很弱啊,要知道这一个月我可都是在练习,而且是不眠不休的24小时哦!」
『吼......』
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女孩不知为何精神十足,而巨兽却仿佛表示无语地轻吼出声。
僵持不下,女孩便率先发难。肉眼可见的浓厚魔力气息从女孩体内弥散,化为实质,并激起了脚下土壤的异变。
从枯朽的荒土下再度射出四条锁链,分别控制住了巨兽的首尾与前肢。
伴随着铿锵之声,四条锁链自发着向下潜去,连带着怪物的躯体朝地下拉扯。
『————!』
「喔哦哦哦?!」
愤怒的吼声从那被锁紧的嘴巴里泄露而出,巨兽不进反退,它借着锁链的力道直接往下一扯。
脚下的地面被怪物的莽撞砸陷了一个凹型的坑,然而另一边的女孩却没收回力量,整个人被连带着扯飞过去。
头顶的蓝色圆帽被吹飞,齐肩的银色短发随风狂舞着,腰间系着的暗红色大书被甩在后头,裙摆飞扬......
「哇啊啊————哼,骗你的!」
被抛飞在空中的女孩不知为何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与此同时,由女孩倾泻而出的魔力沿着锁链不断地导入地底,如同牵引一般,将女孩的意志传达给了大地。
轰隆隆——!
地底响起了突兀的震鸣,而在下一刻,厚重的岩壁凭空抬起,从六个方向将巨兽缩靠,以掎角之势对其发起了进攻。
巨兽的甲胄在岩石的压制下显得毫无作用,因为这并非是攻击,而是通过最强的防守而做到的禁锢。
「怎么样!由我维自主研究的——超强力岩石禁锢法!」
优雅地立于这座人工山丘顶端,维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此刻,巨兽加雷尔的四肢由于遭到禁锢而无法施力,坚固的甲壳也起不到作用,更不用说张都张不开的嘴巴了。
更何况,这些岩石都是经过她魔力强化后的产物,绝非是它轻易能摧毁的普通存在。
「我说这都一个月了,你好歹也给我听话些啊!你以为我每天花了多少时间训练你......」
回想起辛酸的时光,维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
在莫尔瑞亚的守城战结束后,与千和等人告别的自己再度回到了小屋。
虽然心中有着一些比如“前往纳西卡尔寻找人形”的大致方向,但更重要的,是维理解到了自己的力量不足。
正常打斗的话,光是数只兽型一齐上就能让她落荒而逃,而当时成千上万的傀儡就更是如此。
在最后的那一战,自己虽然是做了些什么,但或许也是什么都没做......
「所以你这一个月给我当陪练,我虽然很感激......但是!你昨天居然把我的房子给拆了?!」
女孩恨声呵斥,而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维安家的二楼,地板明显地少了一大块。
树木还算是健康,但维所制作的秋千已经消失地干净,外加上落脚的面积大幅减少。
——这让维很是气恼。
「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当我的宠物,另一个就给我待在这反省一个月!」
也不管加雷尔能否听懂她说的话,维站在山丘上趾高气昂。
随后地面又是一阵晃动。
「......?」
并非是维操作的震颤,而是地面本身发出的闷响。平衡了一下身子,女孩抵颔略加思索。
仿佛是记起了什么。
『——————吼!!』
再次的震颤让维一个不稳摔倒在地,然而那种不安却更加攀上心头。
仔细思考的话,加雷尔虽然基本在地表进行破坏活动,但它本来似乎就是待在地底下的生物。
「喔噢噢噢!等等,等等!」
根本没有留给维反应的时间,巨兽加雷尔便以近乎自损的形式破土而出。
原来束缚着四肢的锁链已然寸断,而此时封锁着巨口的链条也被它强行挣断开来。
那暴戾的黄金竖瞳带着人性化的不屑,仿佛是在证明自己的强大与对女孩攻势的惬意。
下一刻的它便咆哮着朝女孩扑去,而维则是被打得抱头鼠窜。
不管是什么炼金术还是锁链等等招式,在加雷尔巨大的力量面前都是花里胡哨的把戏......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嚣张了,哇啊啊——?!」
从后方被一头撞飞的维体会到了先前的失重感,整个人在天上飞,但这次脚下却有一头紧随着的噬人怪兽。
除此之外,这一次可没有某个人偶少女给自己补充魔力了。
「投降投降!打不过你,是我错了啦!」
紧紧抱着手中的大书,仅做了些许防护工作的维从天而降——砸在加雷尔厚重的外壳上,弹了一下,不动了。
又过去数分钟,维才勉强地爬起身。
「......我说你啊,下手也太狠了吧?明明我的攻击对你完全无效来着。」
『吼吼~』
底下的巨兽发出胜利的得意吼声,也是不顾背上还有着个异端,他将身子一趴,整个躺在了土地上。
暖和的阳光投射在这种巨大的生物上,背脊的金属残块反射着光,使得女孩不由用手遮挡着双眼。
安静下来,这荒芜的土壤上倒有别一派的祥和。
「我说加雷尔,好闲啊。」
『吼......』
「最近这些时候,冒险者来得少了,傀儡们也好像全部躲了起来......」
「见得最多的就是你这家伙,明明外面发生了这么多事,结果你还是这幅老样子。」
伸手触碰着身旁矗立的金属棘刺,加雷尔甲胄上生长的倒刺,远观尚会畏惧,但凑近看后,却发现那只不过是装样子的钝锋。
也不尽然,或许是先前与另一头巨兽的交锋后的伤势尚未复原吧?维倒也没见过加雷尔受伤后的惨状。
「不过也差不多了,我暂且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可得给我好好地看家啊。」
『......吼?』
「嘛,战斗的练习这样就差不多了,我也得去寻找其它的姊妹,还有那些丢掉的记忆呀。」
『吼......』
一个月的朝昔相处,虽然维依旧无法听懂加雷尔的吼声,但冥冥中也大多能猜出它的意思。
这或许就是独到的语言天赋吧,但是维仍然无法听懂其它傀儡的......或许是它们根本什么都没有想。
『吼吼!』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得走......恩?不是在跟我说话?」
脚下的巨兽突然进入了备战状态,难道是有其它不长眼的家伙来抢地盘?
维也赶紧从它背上起身。
朝着加雷尔对峙的方向望去......
「啊,那是......」
看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半身遮掩着残破的斗篷,白皙的大腿从那简陋的衣物下暴露出来,踏在砂砾石的玉足令人心疼。
像是流浪的人类,但手肘与膝关节的球形关节却又显得那般突兀。
「奥莉安娜!」
猛地从加雷尔的脊背上跳落,维朝着这仅有一面之缘的好友打着招呼。
在先前落难之时,正是因为这具游荡的人偶出手相助,自己才得以从那副惨状中脱身。
「......同胞~」
人偶少女的嗓音依旧是沙哑的,然而在那闷闷的音色中却带着无法掩抑的欢喜。
奥莉安娜快步上前,虽然在半途对于维身后的巨兽露出一丝怯意,但仍旧坚持着走到维的面前。
上下打量一番。
「......维,维·克伊希?」
奥莉安娜歪着头,那眼神仿佛是在询问自己有没有说错话。
「没喊错,这不是很好地记住了嘛!我没想到居然能在这边遇见你,怎么了,是迷路了吗?」
按照先前奥莉安娜的说辞,她似乎是在前往某个地方时才偶然经过这里的。
「没有,迷路。不过,办不到......」
「办不到?办不到什么?」
「那颗树,我,靠近,不能,人类,挡着......」
奥莉安娜以那变质的嗓子吃力地描述着。
虽然很是煎熬,但好在人偶少女将关键的信息全部描述出来了。
「也就是说,你想去的地方,被人类挡住了?」
「恩。」
「现在你回到这边来,是想找我帮忙吗?」
「......恩。」
奥莉安娜第二次应答的音调明显低迷了下去。
似乎是觉得羞愧,她低着头,像被丢弃的小狗一样窥视着维的脸色。
虽然维比她更矮一些,从她角度看过去,奥莉安娜完全是俯视着的死人脸罢了。
精致的人偶也不是没有,但很遗憾,奥莉安娜显然不属于那种能完美展现自己情绪的种类。
「没关系,我来帮你。」
「......!真的,可以吗?不会,添麻烦?」
「没事没事,反正我也不知道纳西卡尔该往哪边走,当时忘记要地图了......」
维轻轻耸了耸肩。
「而且我们是朋友嘛,朋友之间就应该互帮互助,先前我不也欠你一次吗?就当还回来了。」
「......」
奥莉安娜对维的语速有些不适应,她顿了许久才理解女孩的话。
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谢,谢谢!」
微风轻拂过此刻的荒原,周围一片寂静,就连先前展露敌意的巨兽也再度趴下身,唯有两个女孩的话语在空中弥散。
就像是故事里常有的桥段一样。
主人公接下了委托,进而展开了一段全新的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