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莉安娜感觉自己正置身于一只狭小的黑匣子中,无法看见,无法听觉,但却又奇妙地知晓着匣子的全部。
因为很黑,所以做什么事都不方便,奥莉安娜甚至不晓得自己究竟是否有着实体。
应该在移动,但双腿却没有任何反馈,眼前也是漆黑一片。
「好黑。」
不禁将内心的思绪呼喊出声,而这一次,耳边居然响起了自己的话语。
与此同时,狭小的黑匣中出现了一个奇妙的光点。
明明有着光,却无法照亮任何的黑暗,远远望去,就像是突兀地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白斑。
然而正是这样的白斑,传进了自己的声音。
双腿尝试着朝那边前行,有了参照点,因此能够得到“自己正在前进”的反馈。
前行,然后——
「欢迎回家,二号。」
越过光点的瞬间,一个声音与身影在面前同时出现。
身穿白色大衣的男人,双手藏在口袋中,面容平平无奇而没有特征。
然而即便如此,眼前的男人却依旧给予了奥莉安娜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仿佛她早就认识,应该认识眼前的男人似的。
「你是,谁?」
并不知晓他的身份,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在说谁?『二号』是谁?那不是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名字是被一个最好的女孩给予的,自己是......
「奥莉安娜,这是我的,名字......二号,是谁?你是谁?」
即便眼前的男人被无数的谜团充斥着,但奥莉安娜依旧朝他发出疑问,不懂就问,这是维说过的自己的优点。
「......」
男人仿佛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歪了歪头,仿佛是在内心思索着答案。
最终,他又像是理解一般地缓缓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你并非是她,只是有着她灵魂的......另一个人罢了。」
「那么,新生的女孩,拥有着全新灵魂的你,奥莉安娜。」
这般称呼着女孩,男人微微欠身,接着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那也请你叫我另外的名字吧......愚者,这是曾被人称呼的名字,与你的名字一般,对我而言是十分重要的名字。」
「......愚者。」
奥莉安娜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男人的名字。
明明只是简单地张了张口,但这份感觉却是如此奇妙,每重复一遍,一股暖流便会从上至下流经全身。
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复苏,正在被唤醒似的。
「奥莉安娜,看看你的周围。」
自称愚者的男人如此说道,奥莉安娜便顺从地张望了一番四周。
这是通过了光点的全新世界,完全的纯白,没有一丝污垢的原色世界......至少乍一眼望去,是这样。
奥莉安娜弯下腰,轻轻拾起了脚边的黑色方块。与这片纯白完全相反的颜色,六面的小立方体就这样待在人偶女孩的手中。
虽然很是奇异,但却有种——自己正是从此来到这个世界的感觉。
「......这是,哪里?」
「你的内心。这是你的世界。」
「我的内心......我的世界?」
男人如此回答,而女孩也如此地重复了一番。
困惑的神色从眼眸之中流露,而仿佛是捕捉到这一点似的,不苟言笑的男人的嘴角微微勾起。
「你的灵魂有着她的烙印,因此我只是用要是替你打开了这扇门罢了......试着想象吧。」
「灵魂?门?想象?」
「或许会很难,但你需要学会尝试,现在,你心中最想看到的事物是什么呢?」
「......」
遵循着愚者的教诲,奥莉安娜轻轻闭上了眼睛。
自己此时最想见到的事物,自己想要回到故乡,想要见到那颗树......
黑暗中仿佛感知到什么,奥莉安娜睁开眼睛,却发现纯白的世界中多了什么。
那个一个人影,娇小的银白色的人影。
「维?」
『......』
只不过是一具雕塑罢了,虽然栩栩如生宛若真人,但却不会动也不会说话,仅仅是依照奥莉安娜心中之景刻印出来的模子。
见此,男人淡淡地笑了几声,随即却又发出一声短叹。
「果真如此,你并非是二号......比起她,更像是那个人的孩子啊。」
「......?」
「继续想象,奥莉安娜,若这个女孩是你最想见到的人,那就将心中关于她的风景尽数描绘出来吧。」
「......恩。」
记忆如同流水一般在奥莉安娜的脑海中淌过,无需细细思索,关于她的一切,自己皆记得真切。
一霎那,整个世界被无数的色彩渲染,成为了无数副动人的记忆图案。
暴雨中的相遇相识、无助时她所伸出的手、笑靥、哭泣、作怪......
这片纯白世界的景象成为了照片,围绕着奥莉安娜的周边旋转着,如此的真实,仿佛上前一步便能踏入记忆的世界。
「......呜。」
奥莉安娜尝试着向前踏出,却撞上画像,受到了阻碍、
「哈哈哈哈,即便如此真实,但这些也只不过是你创造出来的假象。真正的记忆并不在此,而在你的灵魂之中。」
「灵魂?」
「是的,灵魂。承载着记忆,孕育着精神,牵动着肉身的灵魂。生体最为关键之物。」
愚者慢条斯理地解释着关于灵魂的含义,而奥莉安娜则是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
他在教导自己,那么就应该好好学习这些。维曾经说过,知识是不嫌多的,自己得多积累,这样或许就能帮上她的忙。
「现在,再次重构这些画面吧,挑选出其中一幅,仔细回想,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出现差错。」
「......恩。」
心意流转之际,额头忽然显现了一丝冰凉。
寒意驱使着人偶睁开眼睛,但内心却又再度驱散了这个念头。
任何细节都不能错过,因此要回想起来——回想起自己与她第一次相见时,当时的模样。
「唔!」
眼睑察觉到光影的误差,不再是纯白,世界仿佛阴沉下来,一团漆黑的色彩遮蔽了天日。
耳畔听见了豪雨,迅猛的雨点从天而坠,落在土壤之上,将这片荒芜的大地变得泥泞。
肌肤感受到了冰凉,感受到了无情的雨水拍打在自己身上的触感,长发湿润,雨水顺着发梢流落脸颊。
「——!」
睁开眼睛,望见了女孩的模样,是当时的情景。
自己跪坐在一旁,注视着躺在深坑中的女孩的模样。自己偶尔会发出疑问,而她则是会耐心地对自己讲解着。
——『你想问天边的『墙壁』是什么东西?啊,那个很难说啦,毕竟在我出生之前就有了,也只知道是为整片大陆标定了『界线』的东西。』
......
每句话都记得真切,自己的嘴巴无意识地重复着先前的话语,而仿制品的维则是恰巧地接着疑问做出回答。
真正的情景再现,就像再度体验到自己的记忆一般。
「不错,这才是对于灵魂的完美运用,作为她的后代,凭借这具破烂的躯体,却完美地做到了这一点。」
「......我......」
精神稍一松懈,眼前的景象便顿时化为了乌有。
明明肌肤还残留着雨水的触感,但无论是天空还是地面,再度回归了原先的纯白。
「你尚不成熟,因此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教导你......但迟早有一天,你定能将心中的风景投影至现实,那是我们的极致。」
「我们?你是......谁?」
「你的同胞,年轻的人偶女孩。现在,醒来吧。」
恍惚之中,奥莉安娜隐约瞧见愚者打动了响指,随后一切皆归于虚幻,自己的意识也陷入了深深的混沌之中。
朦朦胧胧之间,人偶女孩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未曾见过的风景,却又是如此熟悉的风景。仿佛在心中见过数万遍,但却从未知晓过此处一般。
螺旋而矛盾,这种情感让奥莉安娜无意识地发出了呜咽。
「维?......维!」
挣扎着坐起身,于紫与白的梦幻花圃当中环顾四周。
每当醒来时,那个女孩总会待在身旁静静地守望着自己,脸上带着微笑,手掌轻轻抚着自己的头发。
然而这一次......没有,维并不在自己身边。
明明早已习惯了孤身一人,然而在习惯了这份温暖后,重返时却感到莫名的恐惧与不安。
「......呜。」
心中的情感化为呜咽从牙缝中泄露而出,但奥莉安娜却同样不想让维看到自己这幅丢人的模样。
自己不想成为只会拖后腿的累赘,她帮了自己,自己就一定要做出回应才行......
止住哭泣,奥莉安娜在花圃中站起身。
这时的她才发现了周边的绝美景象。
四周环绕着无数密绿的树,而其内则是自己所在的紫与白色的花圃,它们皆以全状环绕着......
环绕着眼前的巨树,高耸入云,宛若世界的中心一般。
「这是,哪颗树......这里是,我的故乡?」
虽然感受到了这份真实,心中却又有着几分不可思议。
自己究竟是如何来到这里的,维为什么不在身旁......
但无论奥莉安娜怎么想,脑海中也仅剩下:大地崩坏,自己在坠落后困于废墟的景象罢了。
因为双腿被塌下的天花板压死,无法脱身的自己......
「我的腿,好了?」
「嘿嘿,我替你修好了。」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奥莉安娜惊讶地转过头。
是一个少女,银发银眸,腰间携着一本暗红色的大书。
奥莉安娜几乎要将“维”一字喊出,但很快就发觉她并非是那个女孩。
「我是黎星·特伦比忒,叫我黎星就可以哦。」
自称黎星的少女笑着走上前,擅自牵起了人偶女孩的手。
「虽然平时很忙,不过今天抽空过来了......为得是让你见一个人,来这边。」
「......」
奥莉安娜跟了上去,然后按照黎星的话语将耳朵贴在了巨树的躯干上。
布满沟壑的树皮古老而厚重,而在下一刻,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却通过树干传进了安娜的耳中。
『奥莉安娜。』
「......!」
那个声音似在呼唤,那个奇妙的梦境中,愚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