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光芒和令人作呕的空间挤压感骤然消失。
依白只觉得脚下一实,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她下意识地立刻看向琳的方向,确认她的“主人”安然无恙。琳小小的身体只是微微晃了晃,银白色的卷发有些凌乱地翘起几根,那双紫罗兰色的异瞳里还残留着一丝施法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新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动用本源魔血和开辟新魔力源的双重消耗,远比她表现出来的更沉重。
她们身处一条狭窄、肮脏的死胡同。两侧是斑驳脱皮的高墙,墙根堆满了散发着酸腐气味的黑色垃圾袋,几只油光水滑的老鼠正瞪着豆大的眼睛警惕地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头顶是一线灰蒙蒙的天空,远处传来模糊的城市喧嚣——汽车鸣笛、人声鼎沸,还有某种节奏感极强的电子音乐。
“喂,”琳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腔调,既保留了那种软糯的基底,又因为环境的陌生而显得有些紧绷。她正仰着小脸,死死盯着胡同口上方那块巨大的、闪烁着五颜六色光芒的牌子。牌子上是几个她不认识的扭曲符号,还有一个巨大的、笑容可掬的卡通鸡腿图案。
依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那是快餐店“肯德基”的霓虹灯招牌,在都市的夜色里格外醒目。她迅速辨认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尤其是远处一栋熟悉的、破旧筒子楼的模糊轮廓,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咳……主人,”依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恭敬,“我们好像被传送到西城区了,离我住的地方不算太远。” 她没说出口的是,以她们现在的状态——一个穿着古怪古装、银发异瞳的小女孩,加上一个衣衫褴褛的自己——走回去恐怕会引来不少麻烦的目光。
就在这时,一阵深秋夜晚刺骨的寒风打着旋儿灌进死胡同。琳身上那件看起来精致但明显单薄、样式古老的黑色小裙子根本无法抵御。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小巧的鼻尖瞬间冻得微微发红。
“阿嚏!”
一个响亮又带着点奶气的喷嚏猝不及防地响起。
琳整个人都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看了看自己微微发抖的双手。寒冷?她,居然会因为一阵小小的冷风打喷嚏?!
依白立刻注意到了琳的窘迫。她虽然自己衣衫褴褛,但或许是因为体内那股新生的微弱魔力,对寒冷的耐受力似乎强了不少。更重要的是,她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回到自己的“家”——那个能提供基本庇护的地方。
“主人,这里太冷了,我们先回我的住处吧。”依白当机立断,脱下自己身上那件虽然破旧但相对厚实一点的、打满补丁的外套——这是她在孤儿院能拥有的最好的御寒物了。她小心翼翼地、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将外套披在了琳娇小的肩膀上。外套对琳来说明显太大了,几乎把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只露出一个带着凌乱银发的小脑袋。
琳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和带着依白体温的触感弄得一愣。拒绝的念头刚升起就被那实实在在的暖意压了下去。她别扭地扭了扭肩膀,最终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算是默许了。她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只露出一双异色的大眼睛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住处?”琳的声音闷在外套里。
“是的,主人。一个……很小的房间。”依白一边说,一边快速在脑中盘算着路线和可能遇到的麻烦。她摸了摸自己贴身口袋里那个小小的、硬硬的布包——里面是她全部的家当:几个铜币加上一个边缘发黑的银币,加起来大概够买几个便宜的面包,或者支付她那个廉价出租屋几天的房租。原本这笔钱是她省吃俭用,打算在下个月买本魔法入门指南的。现在,这笔本就微薄得可怜的积蓄,还需要负担两个人的生存……依白心里沉甸甸的。
“哼,算你还有点用。”琳裹紧外套,努力迈开步子跟上依白,“带路吧,这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她刻意忽略了依白脱下外套后,自己身上那件单衣在寒风中更显单薄的事实。
依白点点头,谨慎地带着琳走出死胡同,汇入夜晚城市边缘相对稀疏的人流。她尽量选择灯光昏暗、人少的小巷穿行,同时用身体巧妙地遮挡住琳过于显眼的银发和异瞳。琳则像个好奇又警惕的幼兽,虽然努力维持着倨傲的姿态,但那双异色的眼睛却忍不住四处张望,一切都让她感到陌生,但为了维护自己身为魔女最后的尊严,琳选择沉默。
“主人,请跟紧我,尽量……别太引人注目。”依白低声提醒,她能感觉到周围偶尔投来的好奇目光,尤其是落在琳身上的。
“嗯.”琳这次反常的没有抱怨,只是又打了个喷嚏,把半张小脸更深地埋进带着依白体温和淡淡皂角味的外套领子里。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穿过迷宫般杂乱的小巷和充斥着油烟味的大排档后沿,依白在一栋墙皮剥落、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旧式筒子楼前停下。楼道口堆满了杂物,昏暗的灯光下飞舞着几只小虫。
“就是这里了,主人。在六楼。”依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爬六层楼对她现在的体力不算什么,但她能感觉到身边琳的气息有些不稳——这具身体显然缺乏锻炼,而且魔力消耗后的虚弱感还在。
琳仰头看着这栋散发着贫穷和破败气息的建筑,异色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闪过名为“嫌弃”的情绪,但最终没说什么,只是裹紧了外套,跟着依白走进了昏暗、散发着霉味的楼道。
爬上六楼,依白掏出一把非常简陋的铜钥匙,打开了一扇漆皮剥落的木门。
房间很小,加上只占一角的浴间可能只有十几平米出头。一张窄小的单人床靠墙放着,床单洗得发白但很干净。一张破旧的小桌子和一把椅子占据了另一角。墙角堆着几个纸箱,里面似乎是些杂物。唯一的窗户很小,玻璃上蒙着灰尘。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旧木头、灰尘和淡淡草药,混合的味道。简陋、寒酸,但收拾得异常整洁。
这就是依白的“家”,一个城市边缘孤儿勉强维生的方寸之地。
依白侧身让琳先进去。琳站在门口,小小的身体裹在过大的破外套里,环视着这个比她当年放魔法材料的储物柜还小的空间,那紫罗兰色的眼眸里,嫌弃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这就是她新收的“奴隶”的住所?比老鼠洞好不了多少。
而依白则站在门边,看着自己这个本就捉襟见肘的小空间,又看了看站在中间、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精致魔女,手心里攥着那个装着最后一点钱的布包,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压力。
养一个魔女……从一张嘴和御寒开始,这难度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 她得开始认真考虑,明天去哪里能更快地“弄”到钱了——合法的,或者不那么合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