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回廊的空气还是那股子死沉的冷香,混着点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姬晨牧穿着尤丝娜让人扔给他的新衣服——料子滑溜溜的,剪裁倒是合身,纯白的,领口袖口绣着细细的暗紫荆棘纹。
他走在光可鉴人、能照出人影的走廊里,觉得浑身不自在,像被套进了一个精致的壳子。
昨天那场“入职培训”的后劲儿还在,后颈那块被尤丝娜指尖点过的地方,时不时就隐隐发麻,提醒着他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果然,没走几步,那种被盯上的感觉就来了。
走廊拐角,几个穿着统一暗紫色制服的女员工聚在一起。
她们的外表都维持着人形,只是有的皮肤透着不正常的青白,有的眼珠子颜色太深,转动时带着非人的滞涩感。
姬晨牧一出现,那些低低的交谈声就像被掐断了脖子,瞬间消失。
几道目光,黏糊糊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种……让他后背发毛的贪婪,齐刷刷地钉在了他身上。
那眼神,不像看人,倒像是饿狼看见了一块冒着热气、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鲜肉。
他脚步没停,脸上习惯性地挂起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清澈的眼睛微微垂着,显得有点拘谨,尽量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喂,新来的?”一个声音响起,带着点刻意的甜腻。
姬晨牧顿住脚,抬眼看去。
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员工,制服穿得一丝不苟,但妆容浓艳,嘴唇涂得鲜红,像刚喝过血。
她拦在了前面,离得不远不近,正好挡住去路。
她身后那几个同伴也凑近了些,眼神更加肆无忌惮地在他脸上身上扫来扫去。
“嗯。”姬晨牧应了一声,声音不大,带着点新人的怯生生的味道。
“以前没见过你啊?哪个部门的?”
红唇女往前又挪了小半步,那股子混合着劣质香水和不明的、带着点腥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姬晨牧的脸,尤其是他微微敞开的领口下那一小截白皙的脖子。
姬晨牧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却适时地飞起一点红晕,像是被陌生人搭讪很不好意思。
他微微侧了侧身,避开对方过于直接的视线,声音放得更轻更软,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局促:“我…我是尤丝娜伯爵大人的…贴身秘书。
现在要去替伯爵大人取东西。”
他把“贴身秘书”四个字咬得清晰,尤其是“尤丝娜伯爵大人”这个前缀,说得格外恭敬。
效果立竿见影。
“尤丝娜伯爵大人”这七个字,像是一盆带着冰碴子的冷水,兜头浇了下来。
红唇女脸上那点刻意摆出来的风情和甜腻瞬间冻结、龟裂。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里那点贪婪的光像是被强风吹灭的蜡烛,“噗”一下熄了,只剩下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恐。
她像被烫到一样,触电般地向后踉跄了一大步,差点撞到身后的同伴。
“贴…贴身秘书?!”旁边一个头发带着点金属光泽的女人失声叫出来,声音都变了调。
那几个凑上来的女员工,脸上的表情瞬间精彩纷呈——好奇变成了惊疑,贪婪化作了恐惧,探究的眼神也立刻缩了回去,变得躲躲闪闪。
她们几乎是同时地、整齐划一地又往后退了两步,仿佛姬晨牧身上突然长出了致命的尖刺。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姬晨牧自己放轻了的呼吸声。
红唇女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她看着姬晨牧身上那件剪裁精良、绣着暗紫荆棘的白衣服,再看看他那张干净无辜、此刻在她们眼里却如同“死亡宣告”般的脸,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深深的忌惮和一丝后怕。
“对…对不起!打扰您了!”
红唇女几乎是挤牙膏一样挤出这句话,声音干涩得厉害,然后像见了鬼一样,猛地转身,拉着旁边还愣着的同伴,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开,高跟鞋敲在地板上的声音都带着仓皇。
剩下的几个也立刻作鸟兽散,眨眼间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或旁边的门洞里,仿佛多待一秒就会被无形的规则碾碎。
姬晨牧站在原地,看着瞬间空荡下来的走廊,心里那根绷紧的弦才稍稍松了一点。
后背的冷汗有点黏腻。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护身符”,又摸了摸后颈那块微微发麻的地方。
尤丝娜的名字,就是这里最硬的通行证,也是悬在他头顶最锋利的剑。
利用这名字带来的恐惧,狐假虎威,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冷香混着铁锈味灌进肺里,压下心头那点被当成稀有动物围观的烦躁。
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温顺无害的表情,抬脚继续往前走。
走廊深处,一根巨大的、如同苍白肋骨般的金属立柱旁,缠绕的暗红色藤蔓微微蠕动了一下,几片厚如皮革的花瓣悄然合拢,遮住了藤蔓深处一只冰冷的、非人的复眼。
更远处,一面镶嵌在墙壁里的、流淌着幽蓝数据流的巨大电子屏幕,画面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什么无形的视线扫过。
姬晨牧毫无所觉,他快步走到一扇流淌着水银般液态光幕的门前,那是尤丝娜指定的“资料库”。
他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那片冰凉的光,光幕便无声地滑开,露出里面排列着无数悬浮光球的幽暗空间。
他走了进去,身后光幕合拢。
门关上的瞬间,姬晨牧脸上那副温顺乖巧的面具,才微微垮塌下来一丝缝隙,露出底下真实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紧绷。
他靠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闭了闭眼。
这“贴身秘书”的日子,真是步步惊心。
外面那些是狼,里面那位……是能随意捏死狼的猛虎。他这朵“白莲花”,得在夹缝里开得更“纯洁”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