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晨牧微微吸了口气，端着杯子的手很稳。
他微微弯下腰，将咖啡杯轻轻放在尤丝娜手边矮几空着的位置上。
动作轻柔，杯底接触桌面，只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放好杯子，他立刻直起身，垂手退后一步，依旧保持安静。
尤丝娜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收了回来。
她没看那杯咖啡，而是缓缓地、带着点审视的意味，落在了姬晨牧身上。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像两口古井，看不出情绪。
姬晨牧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只有长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几秒钟的沉默，像被拉长了一个世纪。
就在姬晨牧快要撑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理解错了的时候——
尤丝娜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不是之前那种带着玩味或掌控的弧度，更像是一种……纯粹觉得有意思的、近乎于无意识的反应？
她没说话，只是伸出涂着暗紫色甲油的手指，轻轻捏住了那个小小的骨瓷杯耳，端了起来。
凑到唇边，浅浅地啜饮了一口。
深紫色的唇瓣沾上一点深褐色的液体，形成一种奇异的对比。
然后，她放下杯子，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似乎刚才那杯咖啡只是她漫长无聊时光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姬晨牧悄悄松了口气。
后背的冷汗有点凉。这算……过关了？就因为递了杯咖啡？
他正琢磨着，尤丝娜又开口了，依旧是那种懒洋洋的、没什么起伏的调子，目光依旧看着窗外：“‘猩红回廊’的季度损益报告，核心数据摘要，三分钟内。”
姬晨牧：“……？”
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三分钟？核心数据摘要？
他刚在资料库还晕头转向，那些光球信息混乱不堪，连个正经目录都没有！三分钟？给他三小时他也未必能从那片信息海里捞出“核心数据摘要”啊！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他脸上瞬间露出一种真实的、混杂着巨大茫然和一点点委屈的懵。
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那表情，活像一个被老师突然提问超纲难题的优等生，懵得特别真诚。
“嗯？”尤丝娜似乎终于察觉到他的沉默，慢悠悠地转过头，黑洞洞的眼睛看向他，带着一丝……纯然的询问？好像她刚才问的不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是“今天天气怎么样”。
姬晨牧被她看得头皮发麻，那点装出来的委屈都快绷不住了。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巴巴的，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艰难：“伯、伯爵大人……资料库……我刚去……信息……太乱了……” 他组织着语言，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是能力不足，而不是推卸责任。
尤丝娜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急得脸都有些发白的样子，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
然后——
“噗。”
一声极轻、极短促的气音。
姬晨牧发誓自己没听错！那绝对不是错觉！
尤丝娜，这位掌控空间、动辄碾碎低级怪谈、气场能冻死人的六阶伯爵大人，她那张深紫色的、如同凝固葡萄酒般的薄唇，竟然没绷住，泄露出一声极其轻微的、近乎于“噗嗤”的笑声！
虽然那声音轻得如同羽毛落地，虽然她的表情在声音发出的瞬间就立刻恢复了那种慵懒淡漠，仿佛刚才只是姬晨牧的幻听。
但姬晨牧捕捉到了！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懵逼。
她……她刚才是在笑吗？因为……因为他这副抓瞎的样子？
尤丝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那一瞬间的失态。她若无其事地端起咖啡杯，又抿了一口，放下。
然后，涂着暗紫色甲油的手指，随意地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嗡！
一份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结构清晰、数据分明的悬浮文档，瞬间出现在姬晨牧面前。
“看这个。”尤丝娜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板，听不出丝毫情绪，“下次，要快。”
姬晨牧看着眼前这份凭空出现的、完全符合要求的“核心数据摘要”，再看看软榻上那位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猩红穹顶、侧脸线条完美又冷硬的伯爵大人。
他默默地咽了口唾沫，把那点翻腾的荒谬感死死压下去。脸上重新挂起温顺感激的表情，声音软软的：“是，伯爵大人。我明白了。”
心里却有个小人儿在疯狂呐喊：她绝对是故意的！这女人！她根本就是在耍我玩！就为了看我出糗？就为了听那一声噗？！
他低下头，开始“认真”阅读那份悬浮文档，努力忽略掉后颈那块标记位置传来的、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带着点愉悦感的冰凉麻痒。
这第一天班上的……真是惊心动魄，又他妈……莫名其妙的有那么一点……诡异的有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