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咬着牙，口腔里的血腥味更浓了。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住站立的姿势和脸上那副摇摇欲坠的“正常”表情。
他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身体深处残留的酸痛和冰冷感随着动作被唤醒，提醒着他昨夜发生的一切并非噩梦。
他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跟上尤丝娜那稳定而冷漠的步伐，脸上依旧维持着那份温顺的、茫然的恭敬。
餐厅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低低的交谈声。
当尤丝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只剩下餐具碰撞的细微声响。
员工们纷纷低头，不敢直视。
尤丝娜径直走向餐厅最深处那张独立的、铺着暗紫色丝绒桌布的桌子。
那是她的专属位置。
姬晨牧跟在她身后，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或好奇、或探究、或带着深深忌惮的目光，如同针尖般扎在他背上。
他目不斜视，脸上努力保持着那份“新来的、有点紧张但很努力”的单纯感。
尤丝娜优雅地坐下。
立刻有面无表情的“侍者”无声地出现，为她摆上精致的餐具和一份看起来就很昂贵的早餐——某种煎得恰到好处的、肉质纹理奇特的肉排，点缀着翠绿的酱汁，还有一份散发着奇异香气的、如同熔岩般流淌的饮品。
姬晨牧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垂着手。
按照猩红回廊的规矩，或者说，尤丝娜的规矩，他这个“贴身秘书”在这种场合，大概就是个人形背景板。
尤丝娜拿起银质刀叉，动作优雅得如同在演奏乐器。锋利的刀刃切入肉排，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切割声。
她慢条斯理地进食，姿态完美，如同最高规格的礼仪教科书。
全程没有看姬晨牧一眼，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姬晨牧垂着眼，看着自己脚下光可鉴人的地板倒影。空气里食物的香气混合着尤丝娜身上那股冰冷的玫瑰冷铁气息，钻进他的鼻腔，却只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反胃。
身体内部的钝痛和冰冷感一阵阵地提醒着他昨夜的一切。
尤丝娜切割肉排的细微声响，在他耳中无限放大，仿佛那冰冷的刀锋正切割在他自己的神经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餐厅里压抑的沉默几乎令人窒息。
就在姬晨牧觉得自己的精神快要被这无声的折磨压垮时——
尤丝娜放下了刀叉。
银质的餐具搁在骨瓷盘沿，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她用一方洁白的丝帕，极其优雅地擦了擦嘴角根本不存在的污渍。
然后，她终于微微侧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如同冰冷的探照灯，落在了姬晨牧低垂的脸上。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声音清冷，带着一丝清晨特有的、慵懒的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餐厅的压抑：
“今天，”她顿了顿，目光在姬晨牧苍白的、努力维持平静的脸上扫过，如同羽毛拂过，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把‘猩红回廊’近三年的核心客户档案，按区域和等级重新梳理归档。下班前，放到我桌上。”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小事。
姬晨牧的心脏猛地一沉！三年？核心客户档案？按区域和等级梳理归档？下班前？！
那是一个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工程！
资料库那些混乱的光球，光是找齐这些档案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精力，更别提梳理归类！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刻意刁难的愤怒直冲头顶，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他抬起头，看向尤丝娜。
那张完美得非人的脸上，依旧是一片冰冷的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寒冰折射般的光。
她在试探…或者说，她在享受。享受看他这副强撑的、摇摇欲坠的平静，如何在绝望的任务面前崩塌。
姬晨牧的指尖在身侧微微颤抖。
他强迫自己迎上尤丝娜的目光，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有些为难、有些懵懂、却又带着点少年人想要努力完成任务的倔强表情。
他微微吸了口气，声音放得轻软，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恰到好处的恳求意味：
“伯爵大人……三年……资料库……我可能……”
“嗯？”尤丝娜微微挑眉，深紫色的唇瓣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她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静静地、带着绝对掌控的威压，锁定了姬晨牧。
那眼神，比任何斥责都更具压迫感。
仿佛在说：你有拒绝的资格吗？
姬晨牧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到了尤丝娜眼底那丝冰冷的、如同猫戏老鼠般的玩味。他明白了。
这任务本身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要在这不可能的任务面前，如何“表演”他的顺从，他的挣扎，他的……崩溃。
“……是。”
姬晨牧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掩住眼底瞬间涌起的血丝和屈辱，声音干涩，却依旧维持着那份温顺，“我……我会努力，伯爵大人。”
尤丝娜似乎满意了。
她收回目光，优雅地站起身。
深紫色的身影带着迫人的威压，径直离开了餐厅，没有再看他一眼。
姬晨牧站在原地，直到尤丝娜的身影彻底消失，餐厅里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才缓缓散去，细碎的交谈声重新响起。
他能感受到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充满了怜悯、好奇，或者幸灾乐祸。
他缓缓转过身，走向餐厅出口。
脚步有些虚浮。脸上那副温顺懵懂的表情依旧挂着，只是嘴角的弧度，僵硬得如同凝固的石膏。
三年核心客户档案……下班前……
他抬起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那块灼热刺痛的空间标记。
又碰了碰制服领口下，那几点暗紫色的、如同烙印般的印记。
活着。
他得活下去。
在这个女人漫不经心的玩弄和刻意的刁难下，一步都不能错。
他挺直了背，朝着资料库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破碎的尊严和昨夜冰冷的残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