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门在身后合拢，将走廊里那惨淡的光线和浑浊的空气彻底隔绝。
小小的公寓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
像是很久没有通风的霉味，混合着浓烈的、带着铁锈和枯萎花朵的冷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某种消毒剂残留的刺鼻气息。
光线同样均匀而冰冷，照亮了简陋的桌椅和那张熟悉的金属床。
柚乃几乎是半抱着将姬晨牧“拖”进来的。
一进门，她就把他按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自己则像一阵深蓝色的旋风，开始在狭小的空间里忙碌起来。
“饿了吧？我去做饭！” 她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和巨大的满足感。
姬晨牧甚至来不及说话，就看着她深蓝色的身影冲进了那个同样冰冷的、小得可怜的开放式厨房区域。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和碰撞声。
柚乃的动作快得如同鬼魅，却带着一种生疏的、近乎毁灭性的笨拙。
锅碗瓢盆在她覆盖着细密鳞片的手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似乎想煮点速食面，但撕包装袋的动作像是在撕扯猎物，滚烫的水差点泼出来。
切一根蔫掉的合成蔬菜，菜刀剁在砧板上的声音如同砍骨头，碎屑飞溅。
姬晨牧疲惫地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看着柚乃在厨房里制造混乱的背影。
那覆盖着暗金鳞片的肩胛骨随着她剧烈的动作微微起伏，深蓝色的长发依旧如同燃烧的幽蓝火焰。
力量……她确实变强了，强得令人心惊。但这份力量用在厨房里，效果堪称灾难。
他有些想笑，扯了扯嘴角，却只感到一片麻木。口袋里的手机冰冷而沉默，像一块深埋的冰。
身体深处残留的疲惫和尤丝娜留下的印记隐隐作痛。回到家了……可这里，似乎也并非真正的港湾。
折腾了许久，一碗热气腾腾（或者说，是水汽腾腾）、面条糊成一团、漂浮着几片可疑蔬菜碎片的速食面，被柚乃小心翼翼地端到了姬晨牧面前的小桌上。
碗沿还沾着几点暗红色的、像是干涸血渍的污点——大概是刚才收拾残局时蹭上的。
“吃。”
柚乃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嘶哑的声音带着命令般的急切和一种……笨拙的期待。
那双燃烧着纯粹金焰的瞳孔，如同两轮灼热的探照灯，死死地锁定着他，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和一种近乎贪婪的观察。
姬晨牧看着眼前这碗“杰作”，胃里没什么食欲，只有翻腾的疲惫。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拿起筷子，低下头，小口小口地、极其缓慢地吃着。
面条软烂，汤底寡淡，带着一股速食食品特有的工业调料味。
他吃得心不在焉，味同嚼蜡。
空气里只剩下他细微的吞咽声和柚那粗重滚烫的呼吸声。
她一直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尊忠诚又充满压迫感的雕像，专注地看着他吃下她准备的食物，仿佛这是世间最重要的事。
碗里的面下去了一半。
姬晨牧放下筷子，动作很轻。他抬起眼，看向身边那个如同燃烧的幽蓝火炬般的身影。
灯光下，她左脸颊那道覆盖着暗金鳞片的狰狞裂口边缘，折射着冰冷而妖异的光泽，与她右脸天使般的轮廓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
那双燃烧的金色瞳孔里，此刻只有他的倒影。
“柚乃……” 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和不易察觉的试探，“这一个月……你……过得怎么样？”
问题很简单，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柚乃燃烧的金色瞳孔骤然收缩！
仿佛被这句话狠狠刺中了心脏！她覆盖着暗金鳞片的身体猛地绷紧！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巨大痛苦、无尽思念和毁灭性疯狂的冰冷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从她身上爆发出来！空气里的温度骤降！
“怎么样？！”
她嘶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撕裂灵魂般的痛苦和尖锐！
深蓝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如同燃烧的幽蓝火焰疯狂摇曳！
她猛地俯下身，双手重重撑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那张一半天使一半魔鬼的脸庞瞬间逼近姬晨牧，燃烧的金色瞳孔死死地、几乎要将他灼穿！
“没有你！”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巨大的怨念，
“每一天……每一秒……都像被放在火上烤！被丢进冰里冻！被无数只虫子啃噬心脏！”
她覆盖着暗金鳞片的裂口扭曲地张开，露出里面森白密集的利齿，
“那个地方……那个把你抢走的地方……那层该死的紫光……我每天都在撞！每天都在啃！牙齿碎了……骨头断了……血……流干了……也要撞开它！啃穿它！”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嘶哑尖锐，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狂乱！
金色的瞳孔里翻涌着暴戾的火焰，身上散发出的冰冷威压让姬晨牧几乎无法呼吸！
桌面在她覆盖鳞片的手掌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留下几道清晰的凹痕！
姬晨牧的心被狠狠揪紧！
他看着眼前这张因痛苦和疯狂而扭曲的、覆盖着暗金鳞片的脸庞，听着她字字泣血的控诉。
他能想象那画面——她像一头绝望的困兽，日复一日地撞击着尤丝娜的空间屏障，啃噬着无形的规则壁垒，血肉模糊，鳞片崩碎……只为了一个渺茫的可能。
巨大的酸楚和一种沉重的负罪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地、安抚般地覆盖在了柚乃撑在桌面的、覆盖着冰冷鳞片的手背上。
那微弱的温热触感，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狂乱的柚乃！
她剧烈的喘息猛地一窒！燃烧的金色瞳孔里翻腾的暴戾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覆盖着暗金鳞片的身体僵硬地顿住，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姬晨牧那只覆在她冰冷手背上的、白皙温热的手。
“柚乃姐姐……”
姬晨牧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软，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温柔和巨大的心疼。
他清澈的眼眸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切的、如同看着受伤小兽般的怜惜，
“对不起……让你……这么难过……”
这句道歉，带着全然的真诚，瞬间击溃了柚乃所有暴戾的防线！
她覆盖着暗金鳞片的裂口边缘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巨大委屈和心酸的呜咽！那沸腾的狂乱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只剩下一种被理解的、巨大的酸楚和……一种更深沉的依赖。
她反手，猛地抓住了姬晨牧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指骨！冰冷的鳞片死死箍着他温热的皮肤，仿佛要将这份来之不易的安抚彻底焊死！
“……你呢？” 柚乃的声音低了下去，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不容回避的沉重。
她燃烧的金色瞳孔死死盯着姬晨牧苍白疲惫的脸，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剥开他所有的伪装，
“你……过得怎么样？”
姬晨牧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被抓着的手指传来清晰的痛感。
他垂下眼帘，避开了柚乃那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灼热目光。
眼前闪过尤丝娜冰冷的玩弄，亚丽娜娜湿滑的窥伺，车厢里粘稠的恐惧……所有被强行压下的屈辱和疲惫再次翻涌上来。
他沉默了几秒。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柚那粗重滚烫的呼吸拂过他的脸颊。
最终，他微微抬起头，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苍白而破碎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笑容。他清澈的眼眸里，没有委屈，没有控诉，只有一片被强行压抑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认命般的麻木。
“我……”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和无力感，像羽毛般飘落在死寂的空气里，“……一般。”
两个字。
轻飘飘的。
却像两块沉重的巨石，狠狠砸在柚乃的心上！
一般？
看着他眼下浓重的青黑，看着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看着他笑容里那无法掩饰的破碎和麻木……这“一般”两个字，背后藏着多少无法言说的折磨和屈辱？
柚乃燃烧的金色瞳孔剧烈地收缩！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巨大的心痛、无边的愤怒（针对那个未知的存在）、以及一种近乎要将她撕裂的自责和……更加狂暴的保护欲，瞬间将她吞没！
她抓着姬晨牧的手，力道大得让他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谁？！”
她嘶哑的声音如同地狱刮起的寒风，带着毁灭一切的冰冷杀意，“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去撕碎他们！！”
姬晨牧被她抓得生疼，却没有挣扎。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那苍白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安抚的意味。
“都过去了……”
他声音依旧很轻，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想要翻篇的轻松感。他试图转移话题，目光落在柚乃覆盖着暗金鳞片的裂口边缘，带着一丝好奇和不易察觉的试探：“柚乃姐姐……你……好像变得不一样了？你的力量……”
这个话题果然奏效。
柚乃沸腾的杀意和心痛被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和急于展示的渴望所取代。
她松开了些抓着姬晨牧手的力道（但依旧没有放开），覆盖着暗金鳞片的脸上，那份妖异的美感在灯光下更加惊心动魄。
她挺直了背脊，一股无形的、充满力量感的冰冷威压如同涟漪般从她身上扩散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沉重！
她燃烧的金色瞳孔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四阶。” 她看着姬晨牧，一字一顿，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满足感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意志，“我现在是……四阶了。”
她微微抬起那只覆盖着细密深色鳞片的手臂，暗金色的光泽在裂口边缘流转。
一股更加凝练、更加冰冷的能量波动在她掌心凝聚。
“足够……”
她的目光牢牢锁住姬晨牧，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带着一种要将整个世界都纳入保护范围的霸道和绝对的占有欲，
“……保护你了。”
保护？
姬晨牧看着眼前这个散发着强大威压、如同人形凶器的裂口女，听着她斩钉截铁的宣告。
他脸上适时地露出了惊讶、欣喜和全然的依赖，清澈的眼眸里甚至漾起了一层水光：
“真的吗？柚乃姐姐好厉害！”
心里却一片冰冷。
保护？
这强大的力量，这炽热的占有欲……最终指向的，是保护？
还是另一种更加坚固、更加无法挣脱的……囚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