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乃的公寓,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更像一个精心布置的收藏室。
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某种冷冽的花香。
自从姬晨牧答应留下,这里就成了他暂时的“囚笼”——一个铺着柔软地毯、摆满精致小物,却由裂口少女严密看守的牢笼。
答应后的日子,柚乃像是被按下了狂欢的开关。
她带着姬晨牧,几乎踏遍了这座城市所有光怪陆离的角落。
他们去“尖叫鬼屋”体验被会说话的骷髅追逐(柚乃全程紧紧搂着姬晨牧,与其说害怕不如说享受);去“深渊游乐园”坐那个据说能把灵魂甩出去的“怨灵过山车”(姬晨牧下来时脸色煞白,被柚乃搂在怀里好一阵安抚);去“血肉盛宴”主题餐厅品尝那些造型惊悚但味道奇异的料理(柚乃依旧热衷于投喂,姬晨牧则努力维持着“惊喜”的表情)。
每次消费,账单递来的瞬间,就成了姬晨牧无声的战场。
“柚乃姐姐,这次让我来吧。”
在“深渊游乐园”的冰淇淋车前,姬晨牧看着那标价几百诡币、造型如同融化大脑的“脑髓甜筒”,
抢先一步拿出自己那个略显朴素的皮夹。
皮夹里厚厚一叠诡币,是他在尤丝娜那座“金丝鸟笼”里强颜欢笑、忍受各种“特殊关照”换来的血汗钱。他用这些钱,固执地坚持着AA制。
柚乃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不悦,但很快被更深的占有欲覆盖。
她伸出手,不是去接账单,而是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按住了姬晨牧拿着钱包的手。
她的指尖冰凉,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般的意味。
“牧牧,”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隔着口罩都能感觉到那哄劝的笑意,
“跟姐姐出来玩,怎么能让你花钱呢?姐姐养得起你。”
她刻意加重了“养”字,目光扫过姬晨牧皮夹里那叠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仿佛在看小孩子过家家的零花钱。
姬晨牧的手被按着,动弹不得。
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眸,里面盛满了坚持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受伤自尊:
“可是…柚乃姐姐已经对我很好了,带我玩,还让我住在这里…我不想总是花姐姐的钱,感觉自己…像个没用的累赘。”
他声音越说越低,带着点委屈的鼻音,微微低下头,露出脆弱的后颈。
这副“渴望独立又怕被嫌弃”的小白花模样,精准地戳中了柚乃的保护欲和掌控欲的微妙平衡点。
她既享受姬晨牧的依赖,又不想看到他因“独立”而可能产生的疏离感。
柚乃叹了口气,像是拿心爱的宠物没办法,终于松开了手,但语气依旧带着主导:
“好吧好吧,牧牧真倔。不过…”
她话锋一转,带着宠溺的“让步”,
“只许付你自己的那份哦!姐姐的必须姐姐来!”
她不容分说地抽走属于姬晨牧的那部分账单,动作流畅地付了钱,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
姬晨牧暗自松了口气,连忙付了自己的那份,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感激、羞涩和一丝“争取到小胜利”的满足笑容:
“谢谢姐姐…这样…这样我心里会舒服一点。”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钱包,仿佛里面装着的是他仅存的尊严。
被遗忘的承诺与温柔的牢笼 然而,“找工作”这件事,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柚乃心头激起短暂的涟漪,便迅速沉底,了无痕迹。
“柚乃姐姐,”
在“血肉盛宴”餐厅等待上菜的间隙,姬晨牧捧着一杯颜色诡异的“血浆果汁”,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声音软糯带着期待,
“之前说的工作…姐姐有眉目了吗?我也想…早点帮姐姐分担一点。”
他眨着清澈的大眼睛,眼神里充满了对新生活的向往和对柚乃的依赖。
柚乃正用叉子拨弄着盘子边缘装饰用的、会微微蠕动的“血丝藤蔓”,闻言抬起头,口罩下的嘴角弯起完美的弧度:
“当然记得啦!牧牧的事姐姐怎么会忘呢?”
她语气轻快,眼神宠溺,
“姐姐正在帮你物色呢!要找一个最清闲、最安全、离姐姐又近的!不能太累,环境要好,同事也要友善…”
她掰着手指头,列出一堆苛刻得近乎不存在的条件,仿佛在描述一个童话里的理想岗位。
“嗯嗯!”姬晨牧用力点头,脸上绽放出信任又欣喜的笑容,
“姐姐最好了!都听姐姐安排!”
他乖巧地应着,仿佛柚乃描绘的那个完美工作已经唾手可得。
可第二天,当姬晨牧在早餐桌上,看着柚乃心情极好地摆弄着新买的、会发出诡异笑声的“诅咒八音盒”时,他再次轻声提醒:“姐姐,工作…”
“啊!对了!”
柚乃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猛地一拍手,打断了姬晨牧的话,眼神亮晶晶的,
“牧牧!今天市中心新开了一家‘人偶梦境’体验馆!听说里面的互动人偶做得跟真人一模一样,超级有意思!姐姐带你去玩!”
她兴奋地拉起姬晨牧的手,完全无视了他刚才关于工作的询问,兴致勃勃地开始规划行程,仿佛“找工作”这三个字从未在她脑海里停留过。
姬晨牧脸上的笑容依旧纯净无邪,顺从地被她拉起来,但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和冰冷的了然悄然滑过。
又来了……甜美的遗忘…温柔的拖延……
柚乃沉浸在她精心编织的“二人世界”里,享受着独占姬晨牧的每一分每一秒。
工作?那意味着姬晨牧要走出她的视线,接触外界,有可能遇到危险,更有可能…脱离她的掌控。
在她看来,姬晨牧只需要乖乖待在她身边,被她保护着、宠爱着、投喂着就足够了。
工作?那是对她“饲养”能力的质疑!
一次,两次,三次…
姬晨牧尝试在不同的时机、用不同的语气提起。
有时是在柚乃心情极好、给他买了昂贵礼物之后(带着感恩和期待提起);
有时是在柚乃搂着他看恐怖电影、气氛温馨之时(带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提起);
有时甚至是在深夜,柚乃满足地抱着他准备入睡之际(带着点迷糊的依赖感提起)。
每一次,柚乃的反应都如出一辙。
“哎呀,看我这记性!明天!明天姐姐一定去问!”
“牧牧别急嘛,好工作要慢慢挑,姐姐要给你最好的!”
“乖,先睡觉,工作的事包在姐姐身上,你安心就好。”
她的承诺如同甜蜜的泡沫,在阳光下闪耀着七彩的光,却一触即破。
她总能找到更“重要”、更“有趣”的事情来转移话题——一个新开的展览,一场限时的怪谈表演,甚至只是街角一家据说特别好吃的“眼球布丁”。
姬晨牧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每一次失望都被恰到好处的理解和依赖所覆盖。
他不再频繁地主动提起,只是偶尔在柚乃心情极佳、对他百依百顺时,用那双湿漉漉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和期盼的眼睛望着她,轻轻问一句:
“姐姐…工作…怎么样了?”
这无声的期盼,比言语的催促更让柚乃心头一紧,但也仅仅是一紧。
她会立刻用更甜蜜的拥抱、更昂贵的礼物或者更刺激的游玩计划来“补偿”他,将那份期盼再次温柔地压下去。
时间就在这甜蜜的拉锯中飞快流逝。
姬晨牧白天扮演着柚乃完美的“甜蜜负担”,晚上则躺在柚乃公寓那张过分柔软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扭曲的阴影。
手腕上那条苔藓手链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口袋里的手机,几乎每晚都会在他独处时震动一次。
那震动,有时带着冰冷的嘲讽,有时带着不耐烦的催促,有时…甚至带着一丝微弱的、只有他能感觉到的能量波动。
亚丽娜娜在提醒他,时间不多了。
他需要一个立足点,一个能让他稍微喘口气、摆脱完全依附于某个怪谈女孩的立足点。
而柚乃,她满足地搂着怀中美少年,呼吸均匀,沉浸在独占的餍足里。
她看着日历上被自己愉快划掉的假期日子,丝毫没有察觉,怀中的白莲花,那看似柔顺依赖的眼眸深处,冰层之下,暗流正在无声地汹涌。
那份被温柔遗忘的“工作”,如同埋在糖霜下的细针,终有刺破甜蜜假象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