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小巷仿佛还残留着笔仙离去后的刺骨寒意和霉味。
姬晨牧坐在冰冷的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口袋里的手机还在不知疲倦地震动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着柚乃的来电和那些充斥着哭泣与爆炸表情的短信。
每一秒的拖延，都可能让柚乃的焦虑和怒火累积到毁灭性的程度。
他深吸了几口带着霉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白莲花的面具必须重新戴上，而且要比之前更牢固。
他拿出手机，没有立刻接听，而是飞快地、用微微发颤的手指编辑了一条短信。
语气必须精准——要充满惊吓后的脆弱，对柚乃的全然依赖，以及恰到好处的、将笔仙的出现归结为“意外幸运”的误导。
【柚乃姐姐…对不起…我刚刚好害怕…跑出来想透透气，结果遇到了坏人…幸好有一个路过的好心姐姐救了我…我现在在一个小巷子里，不知道是哪里…周围好黑…我好怕…你快来接我好不好…(定位附件)】
发送。
几乎在信息发出的下一秒，电话就打了进来。姬晨牧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牧牧！！！”
柚乃的声音撕裂般尖锐，充满了狂乱的恐惧和暴怒，“你怎么样？！伤了哪里没有？！那个该死的家伙碰你哪里了？！你等着！我马上到！我要把她撕成碎片！！！”
背景音是呼啸的风声和建筑物被撞碎的可怕声响，显然她正在以恐怖的速度赶来。
“柚乃姐姐…”
姬晨牧的声音立刻带上了浓重的哭腔，细弱、颤抖，充满了后怕和委屈，
“我…我没事…就是吓坏了…那个救我的姐姐已经走了…你快点来好不好…这里好冷…”
他恰到好处地咳嗽了两声，显得更加可怜。
“等着！我马上到！躲好！别怕！”
柚乃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速度和愤怒而扭曲，电话被猛地挂断。
不到一分钟，甚至可能更短——伴随着一声撕裂布帛般的巨响和地面剧烈的震动，一道黑色的旋风猛地砸落在小巷入口！水泥碎块四溅！
柚乃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暴戾气息。
她的口罩早已不知去向，狰狞的裂口完全张开，露出森白的利齿，一直撕裂到耳根，猩红的眼睛里翻涌着纯粹的杀意和疯狂。
她的衣服有多处破损，显然一路横冲直撞而来。
“牧牧！”
她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墙角、脸色苍白、瑟瑟发抖的姬晨牧。
那一刻，滔天的怒火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被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崩溃的心疼所取代。
她像一阵风般冲过去，几乎是粗暴地一把将姬晨牧死死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勒断他的骨头。
“呜…柚乃姐姐…”
姬晨牧顺势将脸埋进她带着血腥气和冷香的颈窝，身体配合地剧烈颤抖起来，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声，
“我好怕…刚才那几个坏蛋…”
“没事了！没事了！姐姐在！姐姐在这里！”
柚乃的声音颤抖着，一遍遍抚摸着他的后背，检查他是否受伤，那双猩红的眼睛里的疯狂杀意渐渐被后怕和浓烈的占有欲覆盖
“是谁？那几个杂碎长什么样？姐姐一定把她们揪出来碾成渣！”
“我…我没看清…”
姬晨牧抽噎着摇头，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受惊过度、记忆模糊的受害者，
“就记得…很可怕…然后…就有一个穿着校服的姐姐突然出现…好像用了什么办法把她们吓跑了…”
他刻意模糊了笔仙的能力和李佳怡的异常，将重点放在“被救”的结果上。
“校服姐姐？
”柚乃的眉头狠狠拧起，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警惕，“什么样的校服？她对你做了什么？！” 任何接近姬晨牧的陌生存在都让她如同被侵犯领地的猛兽。
“就…很普通的旧校服…”
姬晨牧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神纯净又带着点茫然，“她没对我做什么…就是看了我一眼，然后…然后就消失了…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他努力将李佳怡的形象往“路过的高阶怪谈随手帮忙”的方向引，弱化其特殊性和目的性。
柚乃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裂口女的本能让她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姬晨牧那副惊吓过度、纯粹依赖她的模样实在太具有欺骗性。
而且，她更愿意相信是牧牧的“柔弱可怜”意外引起了某个强大存在的“怜悯”（这种事例在怪谈世界并非没有），而不是有什么别的阴谋。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安全地在她怀里。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再次收紧手臂，几乎是将姬晨牧揉进自己身体里，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后怕：
“以后再也不准一个人出来了！听到没有！一步都不准离开我身边！外面太危险了！” 她的控制欲经过这次惊吓，无疑会变本加厉。
“嗯…嗯…”姬晨牧温顺地点头，将脸埋回去，掩藏起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成功了，暂时糊弄过去了。但他知道，柚乃的疑心只是被压下，并未消失。
回到公寓，柚乃几乎动用了所有关系网，疯狂追查那几个骚扰姬晨牧的低阶怪谈（根据姬晨牧模糊的描述和残留的气息），发誓要将其挫骨扬灰。
同时，她对姬晨牧的看守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级别，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连他洗澡，她都要守在浴室门外。
姬晨牧表现得无比顺从，甚至更加依赖和粘人，仿佛被吓破了胆，只有柚乃的气息能让他安心。他手腕上那条苔藓手链散发出的幽绿光芒，似乎都因为柚乃持续输入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力量而变得更加明亮了些，像一个无形的项圈，锁得更紧。
然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姬晨牧的目光偶尔会变得深沉。
他贴身收藏着那支冰冷的铅笔，指尖无数次摩挲过粗糙的笔杆。每周子时，独自前往那条小巷…这个约定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笔仙李佳怡，那个空洞又强大的存在，她的“研墨”究竟意味着什么？是福是祸？
更重要的是，手机里的亚丽娜娜，在经历了笔仙的惊吓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但姬晨牧能感觉到，那种沉默并非消失，而是在积蓄，在观察。她就像一颗定时炸弹。
而远方的尤丝娜…柚乃虽然极力隐瞒，但姬晨牧怀疑，那位手段通天的女伯爵，很可能已经通过某种途径知晓了部分风声。毕竟，裂口女辖区出现不明高阶怪谈的气息，还涉及她“感兴趣”的藏品，这绝非小事。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中。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姬晨牧假装在柚乃身边熟睡（柚乃现在坚持要他睡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呼吸均匀。确认柚乃也陷入沉睡后，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拿出了手机。
屏幕漆黑。他无声地用手指在上面划过特定的轨迹——这是亚丽娜娜之前偶尔回应他时，他摸索出的不是办法的办法。
【？】 屏幕上，缓缓浮现出一个苍白的、由像素点构成的问号。亚丽娜娜终于有了回应，带着极度的谨慎和一丝残余的恐惧。
姬晨牧心脏微缩，指尖冰凉地在屏幕上极轻地书写： 【那天…那个笔仙…你知道多少？】
像素问号扭曲了一下，变成了一行颤抖的文字： 【…古老…怨念的集合…规则…很怪…离她远点！！！】
文字最后变成了三个巨大的、血红色的感叹号，充满了惊惧。
姬晨牧沉默了一下，继续写： 【她给了我一支笔…说能驱散麻烦。每周要我去找她…研墨。】
手机屏幕猛地闪烁了几下，像是信号极度不稳，最后艰难地凝聚成一行断断续续的字： 【…交…交易…她…觊觎你的…‘光’…小心…墨…那是…契约…也是…饵…】
字迹到这里骤然消失，无论姬晨牧再怎么尝试，手机都再无反应，仿佛亚丽娜娜为了传递这点信息耗尽了力量，或者…是恐惧让她不敢再多言。
契约…也是饵… 姬晨牧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没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身边柚乃的呼吸声似乎变了一下。姬晨牧浑身汗毛倒竖，瞬间将手机塞回枕下，闭上眼睛，调整呼吸，伪装成熟睡的样子，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柚乃并没有醒来，只是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更紧地搂住了他，发出一声模糊的、带着满足和独占意味的呓语：“我的…牧牧…”
姬晨牧僵硬地被她搂着，感受着那几乎令人窒息的拥抱和手腕上苔藓手链冰凉的触感，口袋里的铅笔似乎也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寒意。
前有裂口女的甜蜜囚笼，后有笔仙的诡异契约，手机里藏着怨灵贞子的警告，远方还盘踞着一位虎视眈眈的女伯爵…
他缓缓睁开眼，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上扭曲的阴影，那双总是盛满无辜和依赖的清澈眼眸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计算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白莲花的外衣之下，獠牙正在悄然磨砺。这场周旋于众多怪物女孩之间的死亡游戏，他必须找到破局之法，否则，终将被这无尽的占有和欲望撕碎吞噬。
而突破口，或许就在那支笔，那个契约，以及…那个被封印在手机里、同样对尤丝娜充满怨恨的贞子身上。
夜还很长，他的算计，更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