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公寓的路程远比姬晨牧想象的更加艰难。
寂默之泉造成的灵魂冻伤并非肉体伤痕，它无声地侵蚀着他的精力，每一步都像踩在棉絮上，思维时不时陷入冰冷的凝滞，耳边却诡异地回荡着哭嚎峡底那吞噬一切的死寂。
浓雾中潜伏的恶意并未因他重伤而减少，反而因他气息的衰弱更加蠢蠢欲动。
他紧握着那柄形态诡异的刀，刀柄的结晶体冰冷刺骨，每一次挥动驱赶低阶怪谈，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剧痛，反噬之力让他几欲呕吐。
当他终于踉跄着回到那栋被防御符文笼罩的公寓楼下时，几乎已是第二日的黄昏。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喘息，脸色白得透明，唇瓣上没有一丝血色。
勉强支撑着爬上楼，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药味和微弱血腥气的沉闷空气扑面而来。
客厅里依旧残留着昨夜祭坛崩溃的狼藉，但柚乃并不在沙发上。卧室的门虚掩着。
姬晨牧心中一紧，强撑着快步走过去，轻轻推开门。
柚乃已经醒了。
她靠坐在床头，脸色比他好不了多少，苍白如纸，原本猩红凌厉的眼眸黯淡无光，充满了疲惫、惊悸，还有一丝深深的茫然。
她身上缠绕着厚厚的绷带，依旧有淡淡的血丝渗出。听到开门声，她猛地抬头，看到是姬晨牧，黯淡的眼底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混合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后怕。
“牧…牧牧？！”
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剧烈的颤抖，
“你…你回来了？！你去了哪里？！我以为…我以为…”她挣扎着想下床，却因为虚弱和伤口疼痛又跌坐回去，只能急切地向他伸出手。
姬晨牧立刻扑到床边，动作因为虚弱而有些踉跄。
他握住柚乃冰凉的手，仰起脸，努力挤出一个苍白却充满安慰的笑容，声音轻软而疲惫：“姐姐…我回来了…我没事…你看，我找到救你的东西了…”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个密封的玉瓶。玉瓶表面甚至凝结着一层细微的冰霜，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寂灭气息。
柚乃的目光瞬间被玉瓶吸引，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强大而恐怖的规则力量，那是一种让她本能感到恐惧的力量。“这…这是…”
“是笔仙姐姐说的‘寂默之泉’…”姬晨牧轻声解释，语气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放松和虚弱，“在哭嚎峡底找到的…姐姐，你快喝下它，笔仙姐姐说它能治你的魂伤…”
他将功劳再次推给笔仙，将自己跋涉的艰险轻描淡写地略过。
柚乃看着那瓶泉水，又看看姬晨牧苍白憔悴、衣衫破损、甚至身上还带着新添伤痕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不是傻子，光是“哭嚎峡”这个名字就足以让她想象到那是何等凶险之地！牧牧他…为了她，竟然…
巨大的后怕和汹涌的心疼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一把将姬晨牧紧紧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揉碎，声音哽咽破碎，带着哭腔：“你这个傻子！谁让你去的！那里多危险！你要是出了事…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办？！我宁愿自己死了也不要你去冒险！”
她哭得浑身颤抖，滚烫的泪水砸落在姬晨牧的颈窝里。这一刻，什么笔仙的庇护，什么对抗尤丝娜，都被她抛到了脑后，只剩下失而复得的庆幸和锥心刺骨的心疼。
姬晨牧被她勒得伤口生疼，灵魂的冻伤也因为这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阵阵刺痛，但他没有挣扎，反而温顺地靠在她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依旧柔软：“姐姐别怕…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为了姐姐，我什么都不怕…你快把泉水喝下去好不好？早点好起来…”
他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点点撒娇和担忧，将她的注意力拉回治疗上。
柚乃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来。她接过那瓶冰冷刺骨的泉水，手还在微微发抖。她看着姬晨尘疲惫却坚持的眼神，终于一咬牙，拔开瓶塞。
一股极致的寂灭气息瞬间弥漫开来，房间里的空气都仿佛要凝固了。
柚乃屏住呼吸，将泉水一饮而尽。
泉水入喉，没有味道，没有温度，只有一种绝对的“空”和“静”瞬间席卷全身！她身体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又扩散，仿佛连思维都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姬晨牧紧张地看着她。
几秒之后，柚乃猛地颤抖了一下，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那气息竟然也带着冰冷的白雾。她脸上不正常的潮红褪去了一些，眼底的惊悸和涣散明显收敛，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种灵魂层面的溃散感似乎被强行遏制住了。
“有…有用…”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感受着体内的变化，那股寂灭之力虽然可怕，却真的在修复她受损的灵魂本源，只是过程冰冷而缓慢。
她再次看向姬晨牧，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充满了心疼、感激、后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更加深沉的依赖和占有欲。牧牧为了她，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牧牧…”她声音依旧沙哑，却柔和了许多，“快让姐姐看看，你伤到哪里了？”她这才注意到姬晨牧异常苍白的脸色和破损的衣服下的伤痕。
姬晨牧却微微侧身躲开，脸上露出疲惫却乖巧的笑容：“我没事的，姐姐，就是有点累…跑得太急了…姐姐你好好的就行…”他试图轻描淡写，却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嘴角又溢出一丝鲜血——灵魂冻伤和体力透支的反噬。
柚乃的心瞬间又揪紧了！“你还说没事！”她强行拉过他，不顾自己的伤势，小心翼翼地检查他身上的伤口，当感受到他体内那股诡异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时，她的脸色彻底变了！
“这是…寂默之泉的反噬？！”她又惊又怒，更多的是无边的心疼，“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手忙脚乱地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帮他驱散寒意，但她的撕裂规则与那寂灭之力格格不入，反而引得姬晨牧身体一阵剧痛颤抖。
“姐姐…别…”姬晨牧拉住她的手，虚弱地摇头，“我休息一下就好…笔仙姐姐给的泉水，肯定有办法的…你别再耗力气了…”他再次将问题引向笔仙，既阻止了柚乃徒劳的尝试，也进一步巩固了笔仙“全知全能”的形象，更重要的是，隐藏了自己灵魂受创的真实程度。
柚乃看着他强忍痛苦安慰自己的样子，心酸得无以复加。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将他搂进怀里，用体温温暖他冰凉的身体，声音带着哽咽：“好…姐姐不试了…牧牧乖，好好休息…姐姐在这里陪着你…”
她拉过被子，将两人紧紧裹住，像是一只保护幼崽的受伤母兽。
姬晨牧温顺地依偎在她怀里，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阴影。他确实疲惫到了极点，灵魂和身体的双重损耗让他很快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柚乃一动不动地抱着他，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和冰冷的体温，心底充满了巨大的不安和恐慌。笔仙的力量救了她，却也伤了她最在乎的人。
她第一次对那冰冷的存在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畏惧和隔阂。
而牧牧对她毫无保留的、甚至不惜性命付出…这份沉重而滚烫的情感，让她心中的占有欲和保护欲扭曲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谁也不能再伤害他。
尤丝娜不能。
笔仙…也不能。
她搂着姬晨牧的手臂无声地收紧，猩红的眼底掠过一丝疯狂而偏执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