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彻底暗下。
子时将至。
姬晨牧在柚乃怀中猛地颤动了一下，惊醒过来。灵魂深处的某种联系告诉他，时间到了。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 “你去哪儿？”柚乃立刻收紧手臂，紧张地问。 “姐姐…子时了…”姬晨牧虚弱地解释，“我该去…笔仙姐姐那里了…也许…她有办法驱散我体内的寒意…”
他再次利用了柚乃的担忧和对笔仙能力的“信任”。
柚乃身体一僵，眼神挣扎。她既希望笔仙真的能治好牧牧，又对那冰冷的存在充满了恐惧和一丝…隐约的不信任。
“…我陪你去。”她最终咬牙道，试图起身。 “不要！”姬晨牧立刻按住她，眼神急切而担忧，“姐姐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出去！笔仙姐姐上次就生气了…我一个人去就好，我很快回来…”他语气柔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他不能让柚乃跟去。接下来的“交易”，绝不能让她察觉。
柚乃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妥协了，只是不安地叮嘱：“…那…那你一定要小心…如果…如果有什么不对，立刻回来！”
姬晨牧点点头，勉强下床，脚步虚浮地走向门口。
推开公寓门的瞬间，浓重的诡雾和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颤。他回头，对床上忧心忡忡的柚乃露出一个安抚的、纯净的笑容，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笑容在门关上的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冰冷的清醒。
他一步一步，走向那条熟悉又陌生的子夜小巷。
巷子深处，李佳怡的身影早已凝实，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墨黑的瞳孔在他出现的瞬间便锁定了他，落在他异常苍白的脸色和那股无法完全掩饰的寂灭气息上。
【…泉…？】空灵的声音带着一丝极细微的疑问。
“笔仙姐姐…”姬晨牧微微喘息着，脸上努力维持着感激和顺从，“谢谢您的指引…泉水拿到了，柚乃姐姐喝下后，伤稳定了很多…”他先是报告了好消息，然后才适时地流露出痛苦和虚弱，身体微微摇晃，“就是…就是我好像不小心…沾染了一些泉水的气息…身体好冷…好难受…”
他示弱，将问题归结于自己的“不小心”，而非笔仙指引的危险。
李佳怡沉默地看着他，没有回应。那悬浮的砚台和墨锭再次出现。
“研墨。”
命令依旧简洁冰冷，似乎并不关心他的“难受”。
姬晨牧心底一沉，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违逆，顺从地上前。这一次，研磨的动作更加艰难。手臂沉重如同灌铅，指尖僵硬得不听使唤，灵魂的冻伤让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刺骨的痛楚。
他咬紧牙关，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却依旧坚持着。
然而，这一次，预想中那冰冷力量的灌注并未立刻到来。
李佳怡的目光似乎落在他不断颤抖、泛着不正常青紫色的手指上。
就在姬晨牧快要支撑不住时，一股力量终于顺着研磨动作涌来——却并非之前那般狂暴冰冷，而是…更加凝练，更加…具有某种“针对性”？
这股力量依旧冰寒，却巧妙地绕开了他那些严重的经脉损伤，甚至…似乎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引导的意味？
它并未强行冲击，而是像冰冷的溪流，缓缓冲刷着他体内那些寂灭之泉残留的规则碎片，并将其…缓缓导向他气海穴中那枚诡异的结晶体！
姬晨牧心中剧震！
笔仙…看出来了？她不仅看出了他灵魂受创，甚至…察觉到了那枚结晶体的存在？！
她在做什么？帮他化解寂默之泉的反噬？还是…在借此进一步炼化那枚结晶体？！
剧痛依旧，但那冰冷的寂灭感确实在缓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的、与那结晶体以及笔仙之力交融的冰冷力量。
研磨结束。
姬晨牧虚脱地后退一步，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萦绕不散的死寂气息却淡化了许多。
他体内那枚结晶体，似乎变得更加幽暗，也更加稳定，与笔仙力量的联系前所未有的清晰。
李佳怡收回砚台，墨黑的瞳孔深不见底，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什么。
姬晨牧心脏狂跳。他明白了。这是笔仙的“报酬”，或者说，是“投资”。
她治了他的伤，强化了“媒介”，自然要收取…利息。
他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样东西——
那枚从碎裂铅笔灰烬中拾取的、蕴含着贞子核心怨念、笔仙规则碎片、柚乃撕裂之力的危险结晶体。
他双手捧着它，恭敬地递上前，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敬畏和感激：“笔仙姐姐…这次多亏您指引，我才能取回泉水…这个…这个是我在祭坛崩溃后，无意间发现的…好像蕴含着很特别的力量…我…我不太敢留着…或许…交给您处理更好？”
他以退为进，主动上交这危险的“战利品”，既撇清了自己，也试探着笔仙的态度。
李佳怡的目光落在那枚微小的结晶体上。墨黑的瞳孔里，似乎有极其复杂的符文一闪而逝。
她缓缓抬起苍白的手。
那枚结晶体无声无息地飞起，落入她的掌心。
她把玩着那枚危险的能量聚合体，空灵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杂…粹…】 【…却…有…趣…】
她似乎对这枚融合了多方力量的结晶体很感兴趣。
最终，她并未将其销毁，而是任由其悬浮在自己掌心，缓缓旋转，散发出更加幽暗的光芒。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姬晨牧身上。 【…三…日…后。】 【…‘奥古斯都的夜宴’…】 【…携此…赴约…】
姬晨牧瞳孔骤缩！
奥古斯都的夜宴？！尤丝娜的宴会？！笔仙让他去？！还带着这枚充满了贞子怨念和笔仙力量的结晶体去？！
这哪里是赴宴？这分明是让他去点燃一个火药桶！
笔仙是想借他的手，去试探尤丝娜？还是想利用这枚结晶体，在尤丝娜的地盘做些什么？！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
但他没有选择。笔仙的命令，不容拒绝。
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努力维持着温顺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畏惧，低下头： “…是。笔仙姐姐。”
李佳怡的身影缓缓消散，只留下那枚悬浮的、散发着不祥光芒的结晶体，以及一句冰冷的嘱咐： 【…温养…】
结晶体缓缓飘落到姬晨牧手中，入手一片冰寒，其中蕴含的力量似乎更加活跃，也更加…危险。
姬晨牧握紧这枚笔仙钦点的“赴宴请柬”，站在冰冷的小巷中，只觉得前路一片杀机四伏。
笔仙的布局，尤丝娜的宴席，柚乃的依赖，贞子的仇恨…
所有线索，似乎都即将被强行拧在一起，推向一个无法预测的爆点。
而他，别无选择，只能走下去。
他收起结晶体，转身，拖着依旧疲惫却冰冷了许多的身体，一步步走回那座温暖的囚笼。
脸上，必须重新挂起那朵柔弱依赖的、纯净无瑕的…
白莲花般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