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盖着“市中学生联合会”红章的通知书被拍在了咨询社的旧课桌上。
“‘明理杯’跨校高一新生辩论邀请赛，辩题：‘当代中学生综合素质评价中，学业分数是否应为唯一核心标准？’ 正方（是我方）：学业分数应为唯一核心标准。反方（市三中）：学业分数不应为唯一核心标准。”
叶聆雪的声音清冷依旧，但她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通知书的纸张边缘。
陆果果凑过去看了眼辩题，立刻夸张地“哇哦”一声：“哇！这题不是撞枪口上了？有你当主辩那就稳了！”
叶聆雪没有回应陆果果的聒噪，她的目光落在“主辩”两个字上，如同千斤重担。
她从未真正参加过这种对抗性极强的正式辩论赛，那种需要在聚光灯下面对无数审视目光，然后瞬间拆解对方逻辑并组织致命反击的压力，光想想就让她指尖发凉。
她擅长解题，擅长分析，擅长在安静的角落里掌控自己的进度，但站在舞台中央成为众人审视的对象，说实话她有些办不到，因为那是她完美外壳下的死穴，舞台恐慌。
她的眼神下意识地飘向角落。凌远正用他那套精密模型在分析新收到的咨询社求助信（关于校园小群体社交成本的问题），完全置身事外。
“这次辩论赛，关系到特长班的声誉。”叶聆雪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定性力量。
“我们需要尽量做到最好，作为主辩，我……”她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随即被更强的意志力压下，“根据辩论队组建规则，主辩有权提名副辩人选。”
驿站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陆果果张着嘴，看看叶聆雪，又看看角落里的凌远，预感到了暴风雨的迹象。
叶聆雪抬起头，目光笔直地刺向凌远，像下达战斗命令：
“凌远，你逻辑拆解能力强，临场应变…理论上有优势。” 她的措辞谨慎得近乎诡异，避开了对“发挥”的评价，咬了咬牙说完最后一句话：
“我任命你为本次辩论赛的副辩手，这是命令。”
啪嗒！
凌远手中的铅笔芯断了。
他缓缓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第一次写满了清晰无比惊愕和极度抗拒的情绪！让他去参加那种充斥着情绪煽动和无意义礼仪规范的群体表演？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人进行低效率的口舌之争？！
这不符合他的低能耗理念！~
“拒绝。” 凌远的声音冷硬得像块铁板，“成本高昂，群体演说行为于我有损无益，最优解：另觅人选。”
他甚至开始收拾东西，一副随时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架势。
“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叶聆雪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分，带着她从未有过的因紧张而泄露的急躁。
“规则赋予主辩的权力！你有义务协助团队赢得比赛！”
“任命非义务！” 凌远寸步不让，眼神锐利如刀。
眼看矛盾就要爆发！
“哎呀呀！！！” 陆果果猛地跳到两人中间，试图用身体挡开无形的刀光剑影。
“停停停！黄金三角内战？窝里斗？敌人还没来呢自己先崩了？” 她夸张地挥舞着手臂，“聆雪！冷静！凌木头！你也别念经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赢！赢！”
她看向叶聆雪，压低声音但清晰无比：“聆雪，你是不是怕自己一个人扛不住？”
叶聆雪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戳中了最隐秘的要害！她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骤然沉默的态度，已然说明了一切。
陆果果立刻转向凌远，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凌远！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但是！想想我们社团！想想我们特长班！这可是证明我们实力的时候！对手是市三中！那帮家伙眼高手低！要是输了他们肯定嘲笑我们特长班只有花架子！而且……”
她深吸一口气，“聆雪她是第一次做主辩！你想想你在后台那次的反应？冷静得要死！只有你能在关键时刻不掉链子！你不帮她谁帮啊你说？！”
凌远沉默，陆果果这番话像一颗颗石子投入他坚冰般的逻辑里。社团与特长班的名誉，还有……叶聆雪？
他的目光转向叶聆雪。她正低着头，手指紧紧捏着那份通知书，指节泛白，那个在外人面前永远完美从容的冰山学霸，此刻的背影里，清晰地透出一种脆弱的倔强。
那份倔强，比任何命令或规则都更具穿透力，空气陷入一片死寂的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凌远终于有了动作。他没有回答是否接受，只是默默拿出铅笔，开始列出几个辩论中常见的逻辑漏洞类型和反制思路。
动作很慢，像在雕刻某种不情愿的产物。
叶聆雪紧绷的肩膀终于极其轻微地松弛了一瞬。她没有抬头，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但似乎多了一点难以察觉的兴奋：“资料室，晚自习后，讨论一辩稿结构。”
......
市三中的礼堂，聚光灯灼热刺眼。台下坐满了本校和外校的学生和老师评委。空气闷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市三中的四位辩手训练有素，气势汹汹，反方立论清晰有力，从多元智能理论、社会对复合型人才的需求、唯分数导致的创新枯竭和心理健康问题等方面层层推进，论据详实，语言犀利，开局就占据了上风。
主辩叶聆雪站在正方发言席。灯光下，她的脸像完美无瑕的瓷器，线条紧绷。
一辩稿背得流利无比，字正腔圆，却莫名少了几分平时的灵性，更像是在执行精准的指令程序。
面对对方二辩尖锐的反问：“请问正方主辩，你引以为豪的高分，是否代表了你所有能力的巅峰？它能否衡量你的勇气、你的同情心、甚至你对美的感知？”
叶聆雪卡顿了一瞬，聚光灯的热度和无数目光如同实质般压迫着她的神经。那个核心论点——“分数作为唯一核心标准的可量化、可操作、公平性优势”在对方精心设计的情绪化反问下，竟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她的思维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脸色微微发白。
到了自由辩论环节，形势更加凶险！
市三中的三辩是个伶牙俐齿的女生，专门揪住“唯一核心”猛打：“唯一核心就意味着淘汰其他！请问正方，在贵方的理想国里，一个用诗歌表达世界的艺术天才，是否会因为数学不及格而被判定为‘综合素质低下’而失去上升通道？！”
正方二辩（特长班的一个逻辑尚可但气势偏弱的男生）试图反驳，却被对方连续两个追问逼得哑口无言。反方气势大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