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综合分析：你当前的工作岗位（夜班修理）具有高风险（过劳、安全）、低回报（收入/健康比<1）、且缺乏可持续性发展和技能提升通道。”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确认数据结论，“因此提议，成为我的助手。”
凌远罕有的微微叹口气，在他看来苏晚是一个深陷在低效生存模式中的个体：洗得发白的工装，袖口和指甲缝里难以彻底洗净的油污痕迹，过分纤瘦以至于显示出营养不良的身形，以及那份深入骨髓，仿佛写在每一个毛孔里的疲惫和低微感，虽然在学校时给人的印象很冷艳，透着生人勿进感。
再从经济模型上看，她目前的劳动付出与回报明显不成比例，且具有极高的健康损耗风险系数，这不符合“最优生存策略”。
苏晚的身体瞬间僵直！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中。助手？给他？那个逻辑迷宫漫游者？她猛地侧过头，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射向凌远，带着难以置信的审视和一丝被冒犯的锐利。
“助手目标：基础数据收集、初稿校对、互动筛选、图表绘制（适配你的空间思维）。强度与不可预测性系数低于你当前工作。报酬：账户盈利分红。比例基准可设提前量，依据效能动态调整。”
清晰冰冷，如同商业合同般的条款。没有施舍，只有价值交换。这反而让苏晚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了一丝。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的自我质疑和对未知的恐惧。她怕自己荒废太久，思维钝化，跟不上凌远这种怪物的节奏，最终在他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里看到“不合格”的判定，连这份看似救赎的工作也失去。
她更怕习惯了修理店的简单粗暴，无法适应这种需要持续动脑的“精细活”，暴露出自己已被现实磨砺得粗糙不堪的本质。
“…我很久没碰课本了。”她的声音像淬了冰，带着刻意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那些理论…跟不上你的节奏。” 她将“跟不上”归咎于外部因素（荒废时间），而非自身能力，这是她维护自尊的最后防线。
“无需前置高深理论。”凌远精准地切割她的借口，“初期任务模块化，提供SOP和基础包。你的空间思维是适配优势。效率可调整，以任务完成为目标。”他像在调试一台机器，精准地修正参数。
苏晚沉默，冰封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了内心的剧烈挣扎。巨大的诱惑（钱、时间、可能的学习机会）和深埋的恐惧（失败、被否定）在脑中激烈拉锯，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汹涌。她攥紧被角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凌远看着她眼中冰封下的激烈暗涌，那深蓝色显示器幽光映照下的侧脸，轮廓显得更加冷硬。他似乎执行了某个预设的“决策助推”程序。
见她迟迟无法响应（他认为这源于长期高压环境导致的决策迟滞和风险规避本能），他直接起身，将椅子轻轻推回原位，动作利落得不带一丝留恋：“提议有效期至此结束。恢复初始状态。”
他转身，不再看她，径直走向房间角落的简易小冰箱。那转身离去的背影，决绝得如同切断所有可能。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那决绝的背影和冰箱门即将开启的冷气，像一把冰刀，精准地刺穿了她所有强装的镇定和疏离！机会！改变命运的机会！就要在她眼前彻底消失！
“等——！”
一个单音节的字，带着破音的嘶哑，猛地从她喉咙里挤出！声音不大，却像冰面骤然裂开的脆响！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尽全身力气撑起上半身！动作幅度之大，牵扯到虚弱的身体，让她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但她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将即将出口的第二个字咽了回去！伸出的手也僵在半空，随即被她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狠狠攥成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她不能！她不能失态！不能像个乞丐一样伸手挽留！
凌远的脚步精准地停在冰箱前。他没有立刻回头，但背影似乎有瞬间的凝滞。
苏晚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刚才那瞬间的失控让她羞愤欲绝！脸颊如同被烈火灼烧，滚烫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她猛地别过脸，避开凌远可能投来的任何目光，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表面的冰冷。
但急促的呼吸、微微颤抖的肩膀和那只紧握到骨节发白、微微颤抖的拳头，都在无声地宣告着冰层下那场几乎将她撕裂的海啸！
“我……接受。” 三个字，冰冷，短促，如同掷地有声的冰凌，“条件……按你说的。” 她甚至没有勇气说出“协议”或“合作”这样的词，仿佛那会暴露她的窘迫。她依旧没有看凌远，目光死死盯着对面墙壁上一点虚无的污渍，仿佛那里有她最后的支撑点。
凌远缓缓转过身。冰箱的冷气在他身后吞吐。他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没有嘲弄，也没有意外，仿佛一切都在预判之内。他只是平静地点点头，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她紧握的拳头和强作镇定的侧脸：
“协议即刻成立。” 他重新拿出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敲打了几下，“恢复休息状态，工作详情、基础培训方案及初始协议文档，会在你生理指标稳定后传输。”
说完，他不再停留，继续完成了打开冰箱取水的动作，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无声交锋从未发生。
苏晚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重重地跌回床上，拉高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住，连一丝头发都不肯露出来。
巨大的屈辱感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在她心中激烈冲撞，让她浑身冰冷又滚烫。出租屋里，只剩下凌远喝水时喉结滚动的声音，以及电子钟跳动的微弱红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