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子乔那声“哥替你交了”在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他自己都差点信了的豪迈。话音未落,胡一菲那两道浸了冰碴子似的目光就“唰”地钉在了他脸上,嘴角勾起的弧度锋利得能割人。
“行啊,吕小布,”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像小锤子敲在耳膜上,“出息了!当散财童子了?行,他的房租,连带这个月的水电物业,一共三千八。现在,立刻,马上,现金还是扫码?”她那只没受伤的脚不耐烦地在地上点了点,鞋尖对着吕子乔的方向,仿佛下一秒就要踹过去。
吕子乔脸上的豪气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哧溜”一下瘪了。他刚才纯粹是脑子一热,外加被那玉佩晃花了眼。此刻被胡一菲那洞察一切的眼神一盯,后颈皮都麻了。他干笑两声,眼神飘忽:“呃…这个…一菲,凡事好商量嘛,我这不是看新邻居有难,江湖救急,嘿嘿,江湖救急!”
“救你大爷,没钱都给我滚蛋!”
吕子乔一边打着哈哈,手却下意识地摸向自己那几个口袋,左边裤兜是瘪的,右边裤兜除了一个打火机啥也没有,上衣内袋他掏了半天,只摸出一张皱巴巴、印着“酒吧买一送一”的过期优惠券。
空气尴尬得能拧出水来。吕子乔额角开始冒汗,偷瞄胡一菲的眼神充满了心虚,仿佛一只被当场按住偷鱼干的猫。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一个瓮声瓮气、带着点怯懦和实诚的声音插了进来。
“吕…吕兄好意,朱某心领了。”朱小帅费力地从角落里挪出来,圆乎乎的脸上满是过意不去。他那只胖手在自己腰间摸索着,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随即,他解下了一块系在腰间的物件。
那东西一露出来,走廊里似乎都亮堂了几分。
那是一块玉佩。质地温润如羊脂,却又隐隐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感,仿佛沉淀了千年的时光。造型古朴,蟠螭纹饰盘旋其上,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最奇特的是玉佩中心,隐隐流动着一抹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芒,像沉睡的火焰被封在冰层之下。玉佩边缘,刻着两个极其古拙、吕子乔完全认不出的篆字。
“女施主,”朱小帅双手捧着玉佩,恭恭敬敬地递到胡一菲面前,那姿态不像递东西,倒像在呈献贡品,“此乃…呃…俺家传之物,虽不值几个钱,但…但料子还行。权当…权当抵些房租,您看成吗?”
玉佩离得近了,胡一菲甚至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从那玉质中透出,拂过她红肿的脚踝,竟带来一丝奇异的舒缓感。她狐疑地打量着这块玉,又看看朱小帅那张写满恳切和不安的胖脸。这玩意儿看着旧,但那种内蕴的光华,绝不像地摊货。
吕子乔的眼睛在玉佩露出的瞬间就直了,粘在上面撕都撕不下来。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想扑过去抢过来细看的冲动,声音都激动得有点变调:“哎呦喂!兄弟!这点破房租,拿家传宝物出来抵账,没必要,给我看看,拿到古玩市场肯定值不少钱”
“啪!”胡一菲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开吕子乔的爪子,力道之大让吕子乔“嗷”地缩回手直甩。她没理子乔,目光依旧审视着朱小帅,掂量着这块来历不明的玉佩和他那套磕磕巴巴的说辞。最终,她伸手,一把将玉佩抓了过来。入手温润沉实,那丝暖流更明显了,连带着脚踝的胀痛似乎都轻了一分。
“哼,”胡一菲冷哼一声,把玉佩随手塞进运动背心的侧兜里,“行,算你识相。这东西我收下了,抵你三个月的房租!吕子乔,”她目光锐利地转向还在揉手的吕子乔,“你刚才那声‘哥替你交了’我可记着呢!他剩下三个月的水电,归你包了!少一分钱,老娘打爆你的猪头!”
吕子乔的脸瞬间垮成了苦瓜,对于一菲武力值的压迫,他只能敢怒不敢反驳:“啊…是是是,一菲说了算!”
胡一菲懒得再看他那副嘴脸,注意力又回到自己那只倒霉的脚上。火辣辣的痛感随着刚才那阵奇异的暖流消退而重新清晰起来,她忍不住又“嘶”了一声,眉头紧锁。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另一只手里握着的东西上——那个朱小帅之前硬塞过来的、土得掉渣的粗陶小药瓶。
瓶身粗糙,颜色灰扑扑,瓶口那块红布塞子也褪色得厉害。怎么看都像是哪个犄角旮旯里骗乡下老头的玩意儿。
胡一菲撇撇嘴,脸上嫌弃的表情毫不掩饰。但脚踝处一阵阵钻心的抽痛,以及刚才玉佩带来的那点奇异舒缓感,让她心头莫名地动了一下。死马当活马医吧!她咬了咬牙,带着一种壮士断腕般的悲壮,拔掉了那块褪色的红布塞子。
一股极其奇特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那不是寻常药油刺鼻的薄荷樟脑味儿,也不是中药铺子那种沉闷的苦涩。它像深山古刹里冷冽的松香混着一点陈年书卷的墨味,再糅进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捕捉的、类似庙里香烛燃尽后的余烬气息。这味道并不浓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新刷墙皮的石灰味,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吕子乔立刻夸张地捂住鼻子,怪叫道:“我去!什么味儿?兄弟,你这祖传秘方是搁哪个古墓里刨出来的吧?一菲,慎重啊!抹脚上烂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朱小帅没理他,只是紧张又期待地看着胡一菲,小眼睛一眨不眨。
胡一菲也被这古怪的气味呛得皱了皱眉,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心一横,倒转瓶口,小心翼翼地往掌心磕了一点药膏。
那药膏是半透明的深褐色胶状体,像凝固的琥珀,粘稠得拉丝。胡一菲忍着心头的不适和吕子乔在旁边大呼小叫的聒噪,屏住呼吸,用指尖挑起一点,带着壮士赴死般的决心,小心翼翼地抹向自己红肿发热的右脚踝。
冰!
指尖触碰到皮肤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凉感如同细小的电流,瞬间从脚踝窜上脊椎!胡一菲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差点叫出声。这冰凉感并非寒冬腊月的刺骨,而是一种极其纯净、极其深沉的凉意,仿佛盛夏时节将脚浸入深山寒潭的泉眼之中。
但这凉意只持续了一瞬,快得如同错觉。
紧接着,一股庞大而温和的热力,毫无征兆地从涂抹之处轰然爆发!像地底沉睡的温泉找到了出口,汹涌而温和地冲刷过每一寸肿胀疼痛的肌肉和筋骨。那感觉太霸道了,胡一菲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脚踝内部那些扭伤的细小韧带在热流冲刷下发出细微的、如同舒展般的轻响。
剧痛,那困扰了她半天的、火辣辣钻心的剧痛,在这股沛然热力的冲击下,如同烈日下的薄冰,瞬间消融瓦解!快得让她猝不及防。
胡一菲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嘴巴也微微张开,脸上残留的怒气、嫌弃、强忍的痛苦,在这一刻被一种纯粹的、难以置信的震惊所取代。
就那么僵硬地保持着弯腰抹药的姿势,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脚踝。那里,原本触目惊心的红肿,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退!皮肤下那种滚烫的灼烧感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层次的舒泰和轻松。
“我靠,灵丹妙药啊……”一声无意识的、极低的惊叹从她齿缝里挤了出来,带着一种世界观被冲击的茫然。
朱小帅看到胡一菲的表情,圆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松了口气的、憨厚的笑容,小眼睛眯成了缝:“女施主,俺…我没骗您吧?效果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