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不可触及的梦

作者:勤勤恳恳大萌新 更新时间:2025/7/3 1:48:55 字数:1688

黎阳的名字,在商界是金字招牌。二十六岁的年纪,坐拥市值数十亿的公司,媒体镜头里的她永远西装笔挺,眼神锐利,仿佛天生就该站在金字塔尖。只有她自己知道,深夜回到空旷的江景大平层时,那盏需要按三次开关才能调亮的顶灯,总让她想起山村里那盏昏黄的煤油灯——灯芯跳一下,墙上她和母亲的影子就晃一下。

母亲苏婉清的名字,是黎阳心里不能碰的刺。八岁那年深秋,母亲背着帆布包离开,鞋底沾着的泥点子蹭在门槛上,像没擦干净的泪痕。"你妈是嫌你累赘,跑了。"村口王婆的话像冰锥,扎在她往后十几年的人生里。她拼命读书,把"被抛弃"的耻辱嚼碎了咽下去,化作考场上的笔锋,化作谈判桌上的锋芒。她以为只要站得够高,就能把那个懦弱的母亲从人海里揪出来,问一句为什么。

直到那天,市公安局的电话打进来。

"黎阳女士,我们在您老家后山的溶洞里发现一具遗骸,通过DNA比对,确认是您的母亲苏婉清。"

溶洞里的干尸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口袋里揣着半块发霉的硬糖。警方递来的面部复原图上,那双眼睛温顺地弯着,像极了她记忆里母亲哄她睡觉时的模样。遗物里的钱包是空的,行李包被划开一道大口子,唯独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小女孩连衣裙,领口的蕾丝花边虽已泛黄,吊牌却还崭新。最底下压着张塑封照片,边角磨得发毛——扎羊角辫的她坐在母亲膝头,母亲的手正替她理歪了的蝴蝶结。

黎阳握着照片的手指在发抖,指腹蹭过母亲模糊的笑脸,突然想起母亲走前一晚,在油灯下缝补她的破袖口,针脚歪歪扭扭。"阳阳,等妈回来,给你买带蕾丝的裙子。"原来不是骗她的。

顺着警方提供的线索,她找到母亲当年在城里租过的房子。老式居民楼的楼梯间飘着饭菜香,房东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看到照片时突然红了眼眶:"是苏妹子啊...那年冬天特别冷,她租了我朝南的那间屋,整天乐呵呵的,说要给女儿弄个公主房。"

老太太领着黎阳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阳光从老式木窗斜斜照进来,落在墙角褪色的粉色窗帘上。"她自己睡客厅的折叠床,把最大的房间刷成粉的,买了带纱幔的小床,墙上贴满星星贴纸。"老太太指着天花板,"她说等过年接女儿来,让她知道妈妈在城里没受委屈。"

黎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仿佛能看见母亲踩着板凳贴星星的样子,踮着脚够高处时,帆布包里露出半截给她买的花头绳;能听见母亲跟房东讨价还价时,语气里藏着的雀跃——"您看这书桌,再便宜五十块吧?我女儿写作业肯定喜欢。"

可这个满心欢喜布置的房间,终究没能等来它的小主人。房东说,苏婉清腊月二十三那天拎着红布包出门,说要去车站买票回家接女儿,从此再也没回来。后来警察来过,说城郊发现无名女尸,被劫了财,是个外地口音的年轻女人。

原来母亲不是不回来,她是回不来了。

黎阳抱着母亲的骨灰盒回到大平层时,外面正下着雨。落地窗外的城市霓虹闪烁,像打翻了的调色盘,可没有一盏灯是为她留的。她把那几件小连衣裙摊在沙发上,最小的那件胸口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太阳花,针脚和当年母亲缝补她袖口的样子如出一辙。

她蜷缩在床上,把骨灰盒紧紧抱在怀里。陶瓷的冰凉透过真丝睡衣渗进来,却奇异地让她感到安稳。这是母亲啊,是那个在溶洞里躺了十八年,怀里还揣着给女儿买的糖的母亲;是那个在陌生城市的冬夜里,对着空荡的公主房傻笑的母亲。

"妈..."她终于哽咽出声,像被人扼住喉咙,疼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积压了十八年的委屈、愤怒、思念和悔恨,在这一刻决堤。她想起同学嘲笑她是没人要的孩子时,自己攥出血的拳头;想起创业失败躺在地下室时,咬着牙说"我不能让我妈看不起";想起无数个深夜,对着通讯录里那个永远打不通的号码发呆。

原来她从来不是被抛弃的孩子。母亲走时鞋底的泥,是想为她踩出一条路;母亲留在溶洞里的尸骨,是没能说出口的"我爱你"。

哭声从压抑的呜咽变成撕心裂肺的嚎啕,她像个迷路太久的孩子,终于扑进母亲怀里,把所有的坚强都哭碎了。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在玻璃上,像无数个被错过的日夜,在轻轻说"对不起"。

不知哭了多久,黎阳抱着骨灰盒沉沉睡去。她蜷缩着身子,像八岁那年等母亲回家时一样,把脸贴在微凉的"怀抱"里。梦里有煤油灯的光晕,有母亲粗糙的手掌抚过她头发的触感,还有那句迟到了十八年的话,清晰地落在耳边:

"阳阳,妈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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