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并不是那种看不起别人喜欢的大众美学,故作成熟地抬高自己喜欢的小众作品的家伙。只不过是因为我喜欢的东西恰好不被众人所熟知而已。
孤独的时候,后摇就是种毒药。而且后摇是没办法跟别人分享的,只能在深夜一个人自我折磨。
虽然这么形容有点中二,不过我相信沉沦于后摇的人都会有类似的感受。
后摇适合在暴风雨天气里听。滚滚黑云,隆隆雷声。暴雨未至,狂风大作。一道闪电瞬间点亮污浊的世界,压抑的空气,浓烈的窒息,在第一滴雨落下的刹那间,彻底炸裂。是溃败,是决堤。
只要沉浸在后摇的世界中,我就可以暂时抛却现实中的烦恼。不过有时我也不敢戴上耳机去侧耳倾听,因为慢摇最能检测此刻的心里状态。积极,会爆发。消极,则会沉沦。
很不幸地,在我接触后摇时我的心态属于后者。
以前的一揽子破事儿暂且不说,在那以后我就养成了只要有点时间就会戴上耳机听后摇,甚至睡觉前也不例外的坏毛病。
嗯……所以现在养成了一听后摇就有点压抑,有点犯困的坏毛病。真是麻烦。
“………呼。”
我摸了摸额头,然后双手撑在长椅上,抬头望天。
说起来……今天还真是星光璀璨啊。在这个容易下雨的季节这么明朗的夜空可不多见。
唔……突然有种豁然贯通的感觉。托星空的福,我想通了某一点。
比如说脑海中会突然涌现出【我果然不适合这里啊】或者说【我根本就配不上欣赏这样的景物】这样的想法,也十分正常。
——因为啊,我逃避了那么久总算是能够承认了呢。
我很自卑。
源于内心的自卑,让我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如坐针毡,却又小心翼翼。为了掩盖这样的情绪,我只好用所谓的【不良】设定当做保护色。
没有人接近我的话,也就没有人会受到伤害,自然我的罪恶感也会得以减轻。所以我并没有否定别人给我强行安置的种种标签,尽管我对此厌恶至极。
相同的,因为我消极的思想,我也选择对许多事情充耳不闻。
无论是某人对我无意间表露的好感亦或是恶意,我都选择性忽略。
不是因为软弱啊什么的,我只是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喜欢——被这样的情绪充斥着头脑而已。
自卑的人就算是有人向他告白也是会自我怀疑许久,更别说暧昧不明的好感是如此虚无缥缈。
——不过最近。
我对于【自己不配拥有幸福,所以也没必要去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这一个想法有了一丝迷茫。
大概是从和周亦瑾认识以来,这个想法才逐渐成形了的。
【我不配拥有幸福】这一点我还是持支持态度,不过我对于【我是不是真的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这一点产生了疑问。
对,夏妍的突然出现,以及吴筱初的告白接踵而至,都让我有点喘不过气。可是在她们用那种眼神看向我的时候,我真的很难受。
在此之前我一直是以【别人怎么看我无所谓,我只要按照我所设定的那样去生活就够了】这样的心态来面对现实的。
因为我想摆脱过去那个软弱无能的自己,我想争取一点改变——尽管采取了最差劲的做法,我也想证明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可是当夏妍用那种怀念的眼神看向我的时候,吴筱初用那种熟悉的目光盯着我的时候——
胸口依旧会隐隐作痛。
这个时候我就会骤然发觉——啊,原来我只是个沉浸在过去无法自拔的跳梁小丑,这样消极的想法。
眺望远处,少女正拘谨地端坐在旋转木马的马背上,用好奇而又兴奋的目光打量着被微黄色暖光映衬的一切。
对,于少女而言,呈现在她面前的是温暖的世界。可是对我来说,这儿只是个会让人想起伤心往事的场所而已。
游乐场。
夜晚。
星光的璀璨。
总是会让人联想到上次来游乐场时发生的事情,然后心情再次变得阴沉。
人不是生下来就喜欢阴暗的东西,我也和常人一样渴望着希望,渴望挣脱这种无病呻吟的现状,渴望着自我救赎。
可我就是这样一个可笑的人。阴暗时有着人间失格般的绝望,被人敷衍地示好之后又会暗地里兴奋好久。只是这样一个墙头草,在对待自己的方面都无法从一而终的人。
从以前开始我就意识到了——跟黑暗终将会降临大地一个道理,这种病态的思绪也将会一直如影随形,在我身边无时无刻展现出自己的存在。
吃饭的时候是这样,安静读书的时候是这样,一个人独自眺望夕阳的时候也是这样。我很讨厌,可是也无能为力。
从过去,贯穿到现在,或许还会延伸到未来。
可是最近——
“怎么了?发什么呆?”
回过神来时,周亦瑾已经俏生生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她的头上依旧戴着那顶幼稚的豌豆兔卡通帽,不过她并没有因此有什么不爽,相反脸上还挂满了满足与喜悦。
我微眯了眯眼,然后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站起身来。
“不,没什么,我们走吧。你还想去哪里?”
“嗯……”
现在的她与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周亦瑾大不相同,或者说我根本就不了解她。大概她也是跟我一样触景生情了吧。只不过她所回忆起的,一定都是温馨的,美好的回忆。
那一定是,无比美好的,能够让人追忆潸然的重要的东西。
“……谢谢你,今天能带我来这里。”
她说话的声音中都似乎夹杂着暖意。
“我虽然没来游乐场玩过,可是回想起了很快乐的事情。”
…………啊。
嘴巴觉得好干涩,喉咙也不知为何在隐隐作痛。
但是不说出来不行。
好不容易她愿意褪下伪装,我又怎能因自己的恶意去中伤她人。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不过你这家伙跟平时还真是完全不像呢,变得很爱笑了啊。”
“是吗。”
“嗯。”
我努力维持着往日打趣对方的语气,故作轻松地说着缓和气氛的台词。
其实现在我难受的不得了。胃里面好像翻腾着什么一样让我十分不适,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依旧得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去扮演别人眼中的【张若漪】。
无论他是个【不良】,还是【现充】,还是【男朋友】。
我也知道这样特别矫情,可是人一旦陷入了这样的漩涡中就难以自拔。
我以仅有的温柔,想要去保护少女的心灵。这样她不会因为见识到了我的真面目而被伤害到——
或许也是因为,有什么东西在改变了。
“是吗……不过话说回来呐,张若漪。”
“嗯?”
少女微微浅笑,那样的表情实在是太狡猾了。
“虽然我觉得你这个人总是在隐藏着什么东西,我也明白每个人都有着秘密与过去——但是啊。”
周亦瑾把目光投向了我,那双湛蓝色的眸子第一次对我流露出如此明显的温柔。
“与其纠结于不能改变的东西,去关注一些更有趣的事情如何?”
……………………………?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心脏漏掉一拍。
大概,我明白了自己想要的,以及正在慢慢发生改变的东西是什么了。不过也只是很模糊的一个印象而已。
而且第一次,我没有因为脑海中产生出这样的想法而自我嘲讽。
是的,就算我与这名少女是虚假的情侣关系。
就算我是个绝对不被允许拥有幸福的人。
就算我依旧无法从名为过去的枷锁中挣脱。
我也想试着,去改变什么事。
那件事,是什么呢——
“那个,要不要试着……牵手?”
少女别过脸去这样嘟囔着,而且话越到后面声音越小。
“你先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这样比较有情侣的样子而已,再加上你总是那种苦大仇深的样子,恐怕没多少人认为我们是在约会吧。”
是在担心我们虚假的关系露馅了该怎么办吧。事到如今依旧在担心我,这家伙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口嫌体正直。
不过,牵手……吗。
我这样想着,目光下移,直到少女纤细修长的玉指映入眼帘。
啊,说起来跟她交往这么久,我们两个人都没牵过手。
不对,严格来说有一次。就是安格尔在她面前向我提出假扮情侣这个主意时,周亦瑾愤然拉着我离开咖啡店的时候。
有那么一刹那,我的心中冒出了不得了的念头。
——或许,只是或许。
只要握紧这双手,我就能找到答案。
因为他人身上散发出来了光明的气息就凑上去的我虽然像飞蛾扑火的虫子一样可怜,可是我很清楚。
无论是困扰我已久的,自我厌恶的终结,还是我努力想要找回的,似乎已经遥不可及的东西——
只要再次牵起这双手,我就能寻得满意的答复,就能在【虚假】中获得【真实】。
于是,我僵硬地把手从夹克口袋中抽出,然后不自然地伸展开五指。
只要去握紧的话。
只要去触摸的话——
可是就在我与少女的右手近在咫尺之际,我的左手停滞在了空中。
因为自己的那只手,也成功地进入了视线。
——是啊。
我微微张嘴。
这双手,曾亲自放走过与最重要的人的羁绊。
就这样简单地获得幸福,真的好吗?
接下来的一切,又真的会如我所愿那么顺利吗?
只有我一个人达到了答案与希望,真的公平吗?
“………还是,不要了吧。”
“……诶?”
我沉默良久,最终若无其事地缓缓伸回了手,重新揣回了兜里。
“不管怎么说,我们只是假扮的情侣呢。”
我在【假扮】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周亦瑾也心领神会,沉默着转过头去。
“…………是呢。”
我采取了一如既往的,也是最糟糕的做法。
………只是因为我还不知道。
这一连串的疑问,我依旧想不出该怎样回答。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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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轻抚,树影婆娑。
最终,少年与少女的手依旧没有相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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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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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地写完了这一卷的最后一更正文,累死了2333
加下来接下来就是一些剧情上能够填坑的番外了。由于和正文的关联性很大,所以放到了第二卷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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