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say something
夕阳挂在山头之际，我行走在行人稀少的校园马路上，用围巾好好裹住了自己的脖子，这样也就没有冷空气从缝隙里钻进我的脖子了。
最近的天气冷的有些让人发指。就算才十一月，我丝毫不怀疑哪天会突然飘下大雪。
“呼……”
哐当——
我从自动贩卖机中取出一瓶热牛奶，冻僵了的双手总算暖和了些。
“喏。”
转过身来，我把手中的饮品递给了跟在我身后的少女。
周亦瑾换上了米黄色长袖冬季校服，稍微拉低了一下浅色的围巾，露出被冻得有点发红的脸颊。
她也不客气，直接伸出手接过了我递过去的饮料。不过注视着手里的饮料没有一会儿，她就嘟起了嘴，似乎是有点不满地歪歪头。
“……我想喝热咖啡。”
“哈？你喜欢咖啡吗？”
我再往自动贩卖机里投了钱，从中取出一罐抹茶味奶茶……接着皱起眉头。
没办法，刚刚拿给周亦瑾的热牛奶是最后一瓶。似乎只剩下这个口味了。
“不……也说不上喜欢吧。”
看周亦瑾那个表情，她也跟我一样是个保守派啊，一般都不会去轻易尝试没尝过的东西。
“不过热牛奶也不错吧？成年以前喝咖啡对身体不好。”
我打开易拉罐，小心地抿了一口——
嗯，出乎意料的还行。
“……只是晚上练琴的时候提提神罢了。”
周亦瑾把暖和的饮品捧在手里，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了让我有点惊讶的话。
“提神？你弹琴到几点啊。”
“嗯……十二点吧。也不算太迟。”
喂喂我可是赶作业才会拖到十二点才睡的啊。这家伙难道每天都熬这么晚吗？？
“熬夜对女孩子皮肤不好。而且睡眠也不够吧？”我没好气地耸了耸肩，“还有，咖啡最好不要喝了。中国人的传统可是喝茶。”
“那真是遗憾，我的国籍还是英国。”
少女露出了略带着狡黠意味的笑容。
呜……用那种狡猾的表情说那种狡猾的话，看来就算是周亦瑾也还是和普通女生一样有着狡猾的一面。
话说回来，英国淑女们不也是有喝早茶的习惯吗？以前中国茶叶远销世界的时候，那些贵族不是一天不喝茶浑身难受吗？
“那就拜托你以后给我推荐一点茶咯。”
少女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笑着转身走去。而我在无奈摆摆头之后，也跟上了她的脚步。
“话说回来……程嘉优呢？”
我转了转眸子。
刚才在台上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这家伙，一如既往的是个温暖人心的笨蛋啊。
“不知道……似乎是陪着许斌回教室去了吧。老师要去医务室办理相关手续，走之前让小优先把他带回教室。”
她在皱着眉琢磨了一下该怎么开易拉罐后，终于找到了正确方法，一边说着一边顺利打开了易拉罐。
这家伙恐怕也很少接触这种便携饮品吧。
“这样吗………啊。”
我拖长的尾音戛然而止。其原因是，一道俏丽瘦弱的身影出现在了大道的那一头，紧随其后的还有一个右手抱着篮球的少年。
“……”
我沉默了半晌，脚步也随之停下。
那是吴筱初。
少女不怒不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显而易见的表情，自然我也很难揣摩她的心思。
思绪开始七上八下。
不过我的内心深处有一种【我们二人再次谈话就会一锤定音】的预感。
希望如此吧。
周亦瑾拉了拉我的衣角，用眼神示意她会在原地等待。
我深吸了一口气，迈开了脚步。
终于，我在背后周亦瑾的注视下来到了大概早已静候多时的少女的面前。
“………哟。”
我挥了挥手，用一个比较保守却也随意的方法冲她打了招呼。
“……学长好。”
相反，对方倒是毕恭毕敬地回应了我。这倒是让我有些奇怪。
这丫头不是一直都是胆大心细的类型么……突然变得这么有礼貌让我有点不知所措啊。
“那个……刚才的表演我看完了，学长的表现很不错哦。”
她低下头来，长长的粉色刘海遮住了少女的表情。
“啊，嗯……谢谢。”
“周学姐也是，很漂亮呢。当时都有想要冲上去和你们合影的冲动啦……”
“这、这样啊。”
救命……这样的尬聊我真的承受不来啊……还不如让这孩子直接赏我一巴掌更简单粗暴吧？
“还有……”
面前的少女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做什么重大决定一样酝酿了好久，最终终于慢慢抬起头来。
她冲我展露了一个阳光而又甜美的笑容。
“之前真是对不起学长啦。”
“啊，没有，是我不………咦？”
嗯嗯嗯？？？
“那个……说明白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吧，”少女一反之前的压抑，突然把双手背在身后，轻快地往后退了两步。“因为之前学长一直对我的感谢熟视无睹——”
她歪歪头，露出了有点调皮的笑容。
“所以要想个办法让学长注意到我的存在感才行。”
“所以……”
“所以说～都是恶作剧啦。告白也好死缠烂打也好，都是假的啦。”少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而且学长后来也当真了……”
“……”
“所以，就是这么回事啦。很抱歉骗了学长。”
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所谓的告白，其实只是个恶作剧啦。真的很对不起哦。”
“……”
我说不出话来。
原本应该松了口气的，可是我只能怔怔地看着少女靓丽的面容，最后低下脑袋，无话可说。
……是吗。
这是她的选择吗……
我抬起头来，注视了她良久，最后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原来是这样啊。”
“嗯嗯。就是这样哦。”
“啊，是吗……”
我的声音大概有些颤抖。
少女明丽的笑容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我不想辜负她的期待与希冀。
她做到了这个地步，是要承受多大的压力才能完成？
让一个初中生不得不承受这样的痛苦，那股自我厌恶又情不自禁地涌上心头。
可是我还是要配合着她演下去。
“……学长。”
她的轻唤声让我回过神来。
少女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得有些虚幻，不过涌现在脸上的感情却又无比真实。
她挥了挥手掌。
“——再见咯。”
……
……
“谈妥了？”
当我走回周亦瑾身边时，她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用关切的语气这样询问着。
“感觉……成了人渣……”
我颓废地用手扶着额头，真切地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周亦瑾瞥了一眼渐行渐远的吴筱初和程毅，眼神里流转着复杂的感情。
“……原来如此。那孩子不想让你有负担，才打算用拙劣的谎言安慰你吧。”
但是有时候，善意的谎言只会孕育出更加尖锐的倒刺，将人刺得遍体鳞伤。
可是那孩子，却还要带着温暖的笑容，强忍着伤痛安慰我。
“真是……”
胸口突然变得很压抑，从心口处传来阵阵刺痛。
“啊，又露出这种表情了。”
脸颊似乎被什么凉凉的东西点了一下。
我把手拿开，周亦瑾正慵懒却又正经地用食指戳了戳我的脸。
“说了不要再露出这种表情了吧？”
少女虽然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不过声音里似乎有些愠怒。
“那孩子——肯定就是担心你会露出这种表情，才撒谎的吧。”
或许是错觉，在一刹那，我隐约察觉到了周亦瑾嘴角的一丝悲凉。
“所以你也不能辜负她的期望吧。”
————
————
“……这样就好了吗？”
程毅撇了撇嘴。
刚刚真是看了一出最糟糕的戏，简直比文艺汇演的话剧还要拙劣。
“什么嘛……我会有什么事。”
少女低着头，倔强的语气却无法掩饰住自己正在颤抖的声音。
“……别逞强啦。你觉得陪了你十四年的我还不清楚你是不是在勉强你自己么？”
少年有点烦躁地挠了挠头。
烦死了。
为什么这丫头要为了那个人做到这地步。
她究竟还要伤害自己多少次才足够？
“……在台下的时候，我看到了学长的表情。”
少女似乎是强行忍住了哽咽。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有那样的眼神。”
“虽然很不甘心……但是我的确输了。而且，我也不想让学长为难。”
这丫头……真是的。用自己的方法为他人着想，最后却有可能会换来被人误解的结果。
程毅皱着眉头，眼底满是阴霾。
“我……不想让学长有负担。”
最后一个字，她几乎是抽噎着吐出来的。
“但是——当然会不甘心啊！”
初恋说到底，也就是这样苦涩而又遥不可及的东西吧。
明明决定好了绝对不会哭的，但是吴筱初还是无法做到欺骗自己。
她发出了痛苦却又强行压抑的啜泣声，让一直守在身旁的少年皱了皱眉头。
这家伙从小就是这样。对上了心却又得不到的东西总会假装无所谓地慷慨赠与他人，最后自己却在暗地里默默哭泣思念。
你这样不会给自己造成负担么——这句话少年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他叹了口气，把裤兜里的手帕递给了哭的像个小孩子，还梨花带雨的粉发少女。
他的初恋，也是这样吧。
他把手搭在抽泣着的少女的肩头。
不过，与少女不同的是。
他从今以后，依旧会一直陪伴在她身旁——就像过去的十四年一样，不离不弃。
“……我们回家吧。”
橘红色的光线，将两人的身影拉扯得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