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月整个人都傻了,瞳孔里还映着方才从二楼窗口坠下时掠过的那片天,身体僵得像块浸了冰的木头。
她能清晰地闻到柳帝雅身上那股清冽的草木香,感受到对方手臂上结实的肌肉正微微绷紧。
将自己稳稳托在半空——这怀抱竟比想象中要寒冷,和她印象里那个总带着冷意的追捕者判若两人。
柳帝雅也有些愣神,垂眸看着怀里眼神发直的曦月,指尖甚至能触到她发尾的温度。
这丫头前几日还是只机敏的小鼠,仗着身形灵活在试验区里绕得她追出半条街,怎么转眼就变成了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柳帝雅沉默——任谁也想不到,自己苦寻数月的人,竟会以跳楼跳进怀里这种荒唐的方式落到自己手上。
“妈!曦月!”
二楼传来颜薇薇变了调的惊呼,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踏在楼梯上。
她跑下来时裙摆都在晃,手心里全是冷汗,抓着楼梯扶手的指节泛白。
直到看清曦月被柳帝雅稳稳抱着,那悬到嗓子眼的心脏才“咚”地落回原处,后背瞬间沁出一片湿意。
“妈,我来抱吧。”颜薇薇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从柳帝雅怀里接过曦月。
刚触到怀里人,就觉一阵细密的颤抖顺着布料传来,像秋风里抖个不停的落叶。
她连忙将曦月往怀里紧了紧,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指腹擦过曦月泛白的脸颊。
“要不是今天咱妈来,看我怎么收拾你?”颜薇薇的声音压得极低,气音里裹着后怕的颤,却没半分真要动怒的意思。
她瞥了眼旁边的柳帝雅,见对方正望着曦月失神,便轻咳一声,侧身带着两人往屋里走,“先进屋吧,菜都要凉了。”
三人进了屋,客厅里暖黄的灯光漫下来,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糖醋排骨的甜香混着炖鸡汤的醇厚在空气里散开。
颜薇薇把曦月按在椅子上,顺手给她塞了个暖手宝,又给柳帝雅倒了杯温水。
曦月攥着暖手宝的手指还在抖,目光落在面前那碗冒着热气的玉米排骨汤上,却没半分胃口,只觉得方才坠楼时的失重感还在五脏六腑里晃。
曦月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椅垫的纹路,心思早已飞出了这扇紧闭的木门。
窗外的天色渐暗,檐角的风铃偶尔叮当作响,每一声都像在催她——快逃,再不逃就又要被柳帝雅抓回去,关进那个摆满冰冷仪器的实验室里了。
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些针头刺入皮肤的寒意,还有柳帝雅隔着镜片看过来的、毫无温度的眼神。
餐桌对面,柳帝雅的目光时不时扫过她,带着一种审视般的平静,仿佛在观察笼中的猎物。
她看着颜薇薇坐在曦月身旁,自然地夹起一块清蒸鱼,细心挑去刺,再放进曦月碗里,那副亲昵的模样让他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对了妈,”颜薇薇忽然开口,声音打断了曦月的胡思乱想,“您看看曦月这情况,好好的人不知被谁弄成了这样。”
她说着,轻轻碰了碰曦月的胳膊,“曦月,把耳朵和尾巴露出来给妈看看。”
曦月的思绪还陷在“怎么撬开后窗”“院子里的门有没有被关上”的盘算里,根本没听清颜薇薇的话。
碗里的饭菜冒着热气,糖醋排骨的甜香、菌菇汤的鲜醇萦绕鼻尖,可她喉咙发紧,一口也咽不下去,只觉得胃里沉甸甸的,全是恐惧和焦虑。
“曦月!”颜薇薇见她毫无反应,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曦月猛地一颤,像被针扎了似的抬起头,眼里还蒙着层迷茫。
“啊?”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点受惊后的沙哑,尾音微微发颤,“你…你要我干什么?”
那副样子,像只被暴雨淋湿的行人,满是委屈,却又在瞥见柳帝雅时,飞快地垂下眼,将恐惧藏进了睫毛的阴影里。
“露耳朵和尾巴给咱妈看。”颜薇薇放缓了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曦月咬着下唇,手指蜷得更紧了。她能感觉到柳帝雅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像有实质般烫人。
逃肯定是逃不掉了,至少现在不能。她深吸一口气,小声应着:“我…我…好吧。”
罢了,先走一步看一步。曦月在心里盘算着。柳帝雅到底想怎么抓她?硬抢吗?应该不会,至少在颜薇薇面前不会。
只要自己紧紧挨着颜薇薇,她总不能当着女儿的面动手。眼下,能拖一刻是一刻。
一顿饭吃得沉默又压抑。曦月几乎没动筷子,颜薇薇劝了几次,她也只是摇头。
饭后,颜薇薇拉着曦月往沙发走,柳帝雅已经坐在那里了,手里端着杯热茶,雾气模糊了她的表情。
柳帝雅看着两人挨在一起坐下,颜薇薇还在低声问曦月“是不是不合胃口”,眼底的光沉了沉。
她看得明白,自己这个女儿显然还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曦月这副模样是谁造成的。
而曦月,也没完全信任颜薇薇,否则绝不会对那实验的事只字不提。
再想想刚才,曦月宁愿跳楼也要逃跑,最后却阴差阳错掉进自己怀里……
柳帝雅的指尖在茶杯上轻轻摩挲着,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两个关键点在她脑中串联起来,一条计策瞬间成形。
既然曦月不信任颜薇薇,颜薇薇又护着曦月,那只要轻轻推一把,让她们之间生出嫌隙……到时候,不用她动手,曦月自己就会暴露破绽。
她抬眼看向沙发上的两人,颜薇薇正拿着纸巾给曦月擦嘴角,而曦月的目光,却偷偷瞟向了玄关的方向。
柳帝雅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底闪过一丝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