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父亲这次要我做什么,并不是我不喜欢他召唤我的方式。血泪?老头子怕是有点浮夸,他的思想还停留在莎士比亚那个年代。人们现在更喜欢方便直接点的,比如,他其实只需要给我发个邮件。
但这是万万不可想的,因为血泪并不是出于父亲迂腐的思想,而是对我的一份诅咒。
(真要说起来,其实也是因为他的迂腐吧哈哈。)
接着我见到了他。不可描述,不可直视。
“女儿。”
我俯身单膝下跪。“我在,父亲”
“我听无常说你又偷懒了。”他的声音和以前一样沉重有力。
连猜测的余地都没有,我就知道是哪个无常告的密,“恕我直言,无常不应该管好她自己吗?”
“别逃避自己的问题。”老头子干咳了一声。“把收割守则背给我听。”
我偷偷看了眼在旁边窃笑的白无常,心里骂了她句“长舌婆。”
“不留五更,持镰收割者必须有强烈的时间观念,不可拖延。”趁没人注意,我低下头查看手机里的备忘录。
“下一句呢?”
“…但可提前。”我念道。
“很好,继续。”
“死大于情,持镰收割者不可动私情,若犯。当予永生永世血泪召唤受刑,以示为人类的软弱。”呵呵,我在心里想,蠢老头,惩罚完我后才加的这条。
“我希望你已经吸取教训了,女儿。”
“生死轮回,持镰收割者不可让死者干预生者的世界,不可直接收割生者灵魂。”
“到现在也没出现过这事,你们得感谢我镇压冤魂的付出。”
我又翻了个白眼(欸,为什么我会说又),底下闲着无聊的大小鬼都在纷纷鼓掌。整的跟朝鲜似的。
“好了,退下吧女儿,别懈怠你的使命。还有少看点手机,我知道你拿手机查的收割守则。”
“……”我咽了口唾沫,润润嗓子,“是,父亲。”
站起身,下一秒,我躺在了自己床上。
啊,好烦。怎么会有父亲要求自己女儿刚成年就承接家族事业呢?他难道没考虑过我可能还想干点别的工作吗?比如,摄影师之类的。真想这样一直躺下去,要是有鬼问起来,我就说是床先动手的。
然后,那位总是穿着华丽长裙,脖子上戴着漂亮珠宝,缠着黑色头巾的女士闯入了我的房间。
“████,起床了,你还有工作要做。”她伸手试图把我摇醒,却发现我压根没睡。
“Brigitte阿姨,我说过在凡间叫我Mary的。”倒也不是撒谎,我只是话没说全。反正,在凡间叫我的名字不是个好主意。
Brigitte阿姨做了个‘什么鬼’的手势(如果你看过猫和老鼠,里头那只老鼠经常做那个动作),“但是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她对我说道。
“就不能让我缓缓吗?我刚从老爷子那回来。”真的,我很想从床上起来,但是现在我已经和它结婚了。我甚至在脑海中想象出我和床的婚礼,当主持人在台上问我:“你是否愿意和床厮守一生,比翼双飞。”然后我会穿着黑色婚纱在众神的欢呼声中,害羞地对床说“我愿意。”……
“恐怕不行。”Brigitte阿姨无情地打断了我的想象,投来‘我不同意这门亲事’的严肃眼神。
“为什么我们不能跟时代接轨一下,比如用机器人去替我们跑腿引渡灵魂呢?你知道的,冥界现在科技水平远超人间百年。”
“等你起来发明吧,别抱怨了。”她泛青的脸上皱起了眉,我和Brigitte相处了快8个世纪,我知道这语调意味着什么。
于是我起身下床(吾爱!再见啦!),试着换上符合人间的衣服,“这次需要引渡谁?”我问道。
“你爹让我跟你一起去,你觉得会是谁?”Brigitte不耐烦地看着手表上的时针,不停地抖着腿。
“我以为他派你来监督我呢。”呃,我的镰刀,哦,它在这。
“一半一半。”Brigitte拉着我的手就往前走。
“我们就不能直接瞬移到那么?”我在路上向她抗议。
“你爹说要带你多走走,天天在房间里打游戏要发霉了。”
“到那有多远?”
“5公里。”
“可以妥协一下打车吗?”
“不行。”芜湖,完蛋了。
她拉着我走了快一里路。
当她试图再拉着我走三里路时,我停下来假装喘着粗气。“Brigitte,我要累死了。”
“别骗人,死神没体力条。”
“死神不是死不掉的神。”
Brigitte怜爱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这招起作用了。
“好吧,别跟你爸说我们打车过去的。”
“谢谢你Maman(她的名,真的,她就叫这个)阿姨,你最好了。”
*
很难想象一辆马车上会有两个死神,虽然作为关系户我可能没脸说这话。
“啊,晚上好女士,能再报一遍地址吗?”马车夫的身材非常壮硕,圆圆的大脸上戴着一顶与之完全不协调的小高帽。
“你猪脑子是不长记性吗?”Brigitte冷冷地说道。
“呃。”司机貌似被吓到了,可能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吧。
“抱歉,我们第五个路口左拐下车。”我赶紧打圆场,Brigitte的性格一直都是如此,她对男人就是没有什么耐心。这不禁让我同情起她的丈夫Samedi,每当有人问他这一生做过最错误的决定是什么,他总会先深吸一口烟,然后小声说:“草他妈的,肯定是结婚”。
那马车夫大气都没出一口,沉默地把我们送到目的地。
“呃,小费好像不太够。”他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
但这句话貌似把Brigitte激怒了,她从包里拿出辣椒朗姆酒就想往马车夫头上砸。
“哎哎哎,Maman,Maman。你要是不喜欢他,就更不应该送他去见我爹了对吧,毕竟这样你之后可能还会见到他。”我尽可能找个借口劝阻Brigitte。
Brigitte斜着眼睛看了司机一眼,“哼”地一声放开了他的领子。
马车夫驾着马车一溜烟就跑了,这可能是他离死神最近的一次。
“我很早就听你爸说,你和你妈妈一样喜欢偏担人类。”Brigitte用牙把瓶塞撬开,往嘴里灌了口酒。
“无稽之谈,我对人类没有情感。”
“是吗,那你怎么会流血泪,死神可不会流泪,也不会流血。”
我没接她话茬。
她看我没说话,自顾自就笑了。
“享受职业是接受你使命的第一步,意识到我们的工作是伟大的,神圣的,这样你能更适应这份工作。”我跟着她走到石头做的建筑群里,天上开始下起了小雨。
“不过是天使都不想干的烂活罢了。”我小声嘀咕。
“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她停下了脚步,现在我们在一所教堂前。“我们到了。”
接着我看见那个灵魂,是个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