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荷官松了一口气，围观的人群中传来叹息声，保安留下个意味深长的表情，随后就回到自己岗位上去，客人们逐渐散去，时间开始重新流动。
“8，黑，双，小。”
“嗯，真不幸。”Mary做了个哭脸，准备起身离开。
“不，你幸运的很。”James抽搐了一下嘴角说道。
Mary转头俯视他，“也许吧。”语气如同柠檬红茶去除了冰块。
随后的赌局里James完全心不在焉，他感受不到那种畅快的，仿佛走错一步就会落入无底深渊的快感。这股麻木感一直贯穿到他完全输掉今晚带来的赌金为止。
在去赌场外围天台厕所的路上，他发现了在栏杆上吹风的Mary。出于那股毒瘾般的体验，他主动向前搭话。
但他还没发出声音，Mary面朝如同繁星陨落的点点街道夜景提前向他说道，“我并不讨厌老男人，除非他们特别迂腐。”
James抿了抿嘴唇，“显然我不是那种人。”他把手肘放在栏杆上斜过身，现在他可以看见女孩的侧脸，她那双宛如黑曜石打磨过的眼睛，和洁白到维纳斯大理石雕塑都自叹不如的皮肤以及最吸引人的——火烈鸟羽毛颜色的发尾。
她转过头对他笑了一下，“但是我也不和有家室的男人约会。”
“也许你可以为我破个例。”James说话声音很轻，这股语气让Mary想到Loki，他经常会在魅惑诸神答应某些不可理喻的承诺时用这种语调，或是……男人想骗女人从她们身上得到什么东西前都一个样。不过没错，她也很吃这套。
“我听说你渴望死亡，James先生。其实说实话我并不在乎，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想死。”
出乎Mary的意料，James听完这话完全没有警觉，相反，他眯起眼睛细细打量Mary，招呼服务员过了给她和自己递来杯香槟。
“我不喝没加柠檬和冰的。”她说道。
他挑了下眉毛，把她的那杯放到一边。“那么，你是来取我性命的咯？”轻描淡写，像活了万年的老乌龟。
“有人雇我来杀你。”她装的很像，因为本质上来说，她也没在说谎。
“我能冒昧地问一句是谁吗？”James把喝完的玻璃杯往楼下一扔，玻璃杯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最后摔落在草坪的某个不知名角落。
“噗。”Mary抬头看他的时候没绷住笑出了声，但是她很快调整状态说了句“无可奉告。”来圆场。“我很好奇像你这样家庭美满，完全没有经济危机安享晚年的人为什么会想死。”她再次把手驻在栏杆上看风景，于是James也学她向外看去。
“没人雇你。”James的这话让Mary心一惊，“我吸引了你来，是我雇的你。”
“……如果你要这样认为的话。”她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你想死，所以我来帮你了。”
“用什么帮？”他问道。
Mary稍微提起她的裙摆，现在James可以看见她大腿绑带上的.357MR73左轮手枪。“嘭。”她对James的脑袋比了一个开枪手势。
James久违地笑出了声，这种感觉他是如此怀念，以至于只能在糜烂的上流社会中寻找，“你不担心有人听见枪声吗？”
“别担心，我保证他们什么都听不见。”在James给她端来香槟的时候，Mary已经下咒让这小片区域完全隔音，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只有他们自己。
“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James转过身倚靠在围栏上，他的眼珠倒影出赌场内来来往往的客人，透过内部玻璃的反光，里面的人完全看不到他们。
Mary伸手假装戴了块表似得看了看时间，“差不多20秒后。”
“我等这个时候很久了。”James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不用等我准备好，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就什么时候做。”
Mary毫不犹豫地从大腿绑带上抽出左轮，把枪口抵在James的左心房处。
“你确定吗？”Mary问道。
James缓慢且用力地点了点头。
Mary用另一只手环抱住他，James能感觉到枪管子抵着他肋骨的部分。她开始向下扳动退壳杆，左轮逆时针转了一格，现在他们都知道子弹就位了，只等扳机的号召。
“我最后问你一句，你确定吗？”
“相对于一个杀手来说，你话真的有点多了。”James刚合上的双眼，又睁开一只看着Mary这样说道。
Mary突然想起来小时候自己求老爹讲的人间故事，他说每个时代总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完全不会畏惧他。这让老爹感到些许沮丧，也只有那个时候，老爹才会给她一种孤独苦闷的形象，如同被夺走了心爱卡车玩具的小男孩。
她稍微收缩了右手的肌肉，食指带动扳机扣了下去。
“嘭！”的一声，枪响了。
James的身躯向前缓慢倒去，Mary尽力扶住不至于让他完全倒下。
但是她还是没承受住他身体的重量，最后她也只能躺下，保持着一个尴尬的姿势。
“现在我想喝那杯香槟了。”她仿佛自言自语道。
然后她在那躺了很久，很可惜，至少这个地方看不太出来星星，她能看见半月洒下的光芒，照应在自己身上趴着的James。
“你还要在那里趴多久。”Mary问道。
“直到我彻底闻清楚你身上的香味从哪来为止。”James双手撑地从她身上站起来。“日本女人身上会有水果的清淡味，法国女人身上会有雪松或是琥珀的香味，摩洛哥女人身上会有阿甘油的气味。”
“你还挺见多识广的。”Mary嘴角止不住上挑。“那我呢？”
James抿了抿嘴，“死亡，死亡的气息。”
“第一发是空包弹，告诉我，你还想死吗？”Mary摘下皇冠发卡开始整理自己头发。
James半张嘴唇，伸手扶Mary起来。“不了，谢谢你。”他把刚才那杯Mary不要的香槟递给她，“再去喝一杯？”
“当然。”Mary接过香槟，拉着James走回赌场。
*
当Mary醉醺醺地回家时，Sophia还没睡，她侧躺在沙发上，望着走进门的室友。
“你喝酒了。”她说道。
“显然是的。”Mary调皮地对她笑了笑，那表情好像在对她说，“那又如何呢？”
“Peter睡了，声音轻点。”Sophia站起身帮Mary拉她身后的裙拉链。“你喝了很多。”
“希望这值得。”Mary回应道。“警察有回来找你们麻烦吗？”
“无，甚至看着警察封掉房间的楼上大妈都没提起过这事，就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Sophia紧紧地贴在Mary身后，她可以听见Mary跳动的心跳声，和轻柔的呼吸声混在一起。她把嘴巴贴在Mary耳朵旁说道，“我很想你。”
“我也一样。”Mary反手捏了捏Sophia长满雀斑的脸，于是现在她们俩都笑了，“去睡觉，我明天还要上班。”
“都听你的，长官。”Sophia向她敬了个礼，这滑稽场面深深刻在Mary的心中。或许到上帝预言的世界末日都不会忘吧，她心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