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
“呜……”
颈椎与被安全带勒紧的腹部传来阵痛，感觉到有人正摇着自己的肩膀，艾尔艰难地睁开双眼，她的视野有些模糊，她抬手想去揉揉眼睛，却碰到了防护服的面罩，同样带着面罩的欧利昂的脸映入眼帘。
“保持安静，看这里。”
顺着他的手，艾尔看见掩着脸的猎人，他的防护服面罩破损，碎片嵌进脸颊，鲜血淋漓。
车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啸，紧接着一道凶猛的撞击，整个车厢剧烈摇晃。
“！”完全清醒过来的艾尔想要惊叫，被欧利昂竖起手指阻止。
直到看到自己的两腿正无力地垂在半空，解开了安全带的欧利昂凭臂力吊在自己这边的座位，艾尔才意识到整个车厢已经侧翻，若不是安全带的功劳，她已经被这下撞击从座位上抛飞。克莉丝汀一只手固定自身，一只手隔着防护服托着艾尔的头，以免刚刚失去意识的她被甩断脖子。
“是狮鹫，红区里也不常有的玩意儿。开头那下撞击把我们的车弄翻了，不过没什么大碍。你能用能力吗，治好他，我们得给他换一副面罩。”
“跳下来，我们接住你。”
艾尔点点头，解开安全带，被独眼接住，送到负伤的人身边。
“有碎片嵌进肉里了，得先处理伤口……呜呀！”
又是一次撞击，艾尔险些没站稳，多亏了猎人们的帮扶才没摔倒。
“等安全再说！先把血止住戴上面罩，这样下去车撑不了多久了。”
“戴好之后，我会打开舱门，你们待在车里，我去干掉它。”
“我跟你一起，长翅膀的家伙光凭剑恐怕很难对付。”
“用不着，干掉它之后，下来帮忙推车。”确认所有人都戴好面罩后，欧利昂打开车门，带着他那把剑跳下车。开门的瞬间，猎人们腰间的计数器同时报警，为了尽可能不让外部混有高浓度灵力的空气进到车厢内，人们连忙关上车门，挤在观察孔前看外面的情况。
“咱们就让异乡人一个人上？那可是狮鹫……”老猫不安地握紧手中的枪。
“他是我以前的同僚，相信他的身手。”
狮鹫——至少人们是这么称呼它们的，这种怪物有着猛禽的尖喙和利爪，又有着雄狮般强劲的四肢，这个名字再贴切不过。跟其他吸收了灵力之后变异的其他怪物不同，这种玩意儿可是从裂痕中出来的货真价实的异兽。
在空中的狮鹫正要借着俯冲之势将车推出山道，看到突然开启的车门以及送到嘴边的血肉，立即改变目标。
一般人遇到狮鹫很难幸免，它会先用那强劲的后肢将目标踏在脚下，如果这一下没能解决，它就用锋利如铁的爪子与弯喙掀起一道死亡的风，哪怕再一次侥幸从中存活，钢鞭一样的尾巴照样能扫断人的肋骨。
但是欧利昂不会给它机会，当它的利爪携着恶风扑面而来，经验丰富的猎人侧身一闪躲进它的胯下，长剑上撩，狮鹫的鲜血混杂着内脏喷涌而出，涂满了整个岩壁。
“神啊……这是人能做出的反应吗？”
“那把剑，我没看错的话，是卡米拉骑士团的制式武器。”
欧利昂拿出水壶，把水浇在剑上，冲走上面残留的鲜血，一众猎人看呆了，纷纷在心中揣摩这个男人的来历。
出发前费蒙德曾向他们保证，乘坐的卡车是卡米拉军用级别的质量。哪怕是承受了狮鹫的攻击后侧翻，这辆车也没有出现太多的故障，猎人们处理完狮鹫的尸体，技师已经将车维修完毕，但龟裂的车窗玻璃难以替换，艾尔看到他用膜一样的东西将它贴住。
确认过路线之后，猎人小队再次出发。猎人们送给艾尔一根翼羽，她把玩着这件礼物，丝毫没有注意到车厢内微妙的气氛。传说中用狮鹫翼羽制作的箭矢能飞越整个龙牙山脉，巨人们曾用它们挑战诸神。艾尔捏起比她的手指还要粗的羽根，把它举到阳光下，看它的羽干在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质感。
“所以你是个骑士？你的骑士装具在哪儿？”
“我以前是，”欧利昂将防护服的手部接驳处解锁，“现在我只有这个。”
他摘下手套，露出里面的黑色底衬，上面有着像电子回路一样的东西紧紧贴在皮肤上，那回路由吉姆莱黄金制成，由于没有灵力流转，呈灰暗的金色。
“我以为骑士们都得坐在那个铁疙瘩里才能用灵力……要是能给我们猎人也配上这么一套……”
“不可能的，”独眼指了指欧利昂的手，“除非你敢让灵力贴着自己的皮肤。”
“不怕死的疯子……你不怕被灵力沾上吗？”
“我们在那副铁棺材里面已经沾得够多了，不差这一会儿。”
“你现在还在为卡米拉效忠？”
“行了，”费蒙德不耐烦地打断猎人们的追问，“卡米拉背叛了我们，我们从异兽手中守护卡米拉的高墙，高墙却抛弃了我们。”
……
一路上，猎人们再也没有遇到过大型的异兽，虽然传闻中靠近裂痕的地区被人类列为生命的禁地，但越往深处走，所见的树木则愈发茂盛。艾尔看到一棵梣树，在灵力的滋养下，这种树能长到不可思议的四十米高，枝叶交叠，零星的阳光透过深绿色的树叶，即使时值正午，也像身处黄昏。
“就是这儿附近，当时一个巨大的黑影追着我们，还好司机认得路，出了事之后本来也是一路往旧补给站开的，只是车子目标太大，我们不得不弃车逃了，凭着林子跟它周旋。我们趁着夜色逃进补给站里，确认那怪物不在，才敢回来，车子却已经毁了。”
小队里的一名猎人指出路上的车辙和巨大的脚印，沿路的树木尽数折断，光看这一副狼藉的景象，就能想象当时有多惊险。
“你能确定这是什么吗？这路上的树都折断了，它的体宽……可能有18米。”费蒙德问欧利昂。
“不，你看脚印，这异兽应该是四足行走，体重只在12吨左右。这应该是它收敛起来的双翼。”
“是了！那怪物是有翅膀，我们拿车灯去照，它的眼睛比人的脑袋还大，瞳孔竖起来，像个恶魔！”运货时被袭的车队幸存下来的猎人回忆起那晚的情景，不由得惊恐地大叫。
欧利昂与费蒙德相视一眼，“龙！”
“龙……老爷、骑士老爷……您在开玩笑吧？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龙？”那猎人听了，想到自己曾被一条龙当成猎物，仍心有余悸。
那辆报废的车就在密林边缘，和他们乘的这辆一个制式，众人知道这种车有多牢靠，经历了狮鹫的袭击也没什么大碍，眼前的这一辆却像是从中部挨了一记重击的纸箱。
“……”
商会的人们撬开货仓，破损的木箱和酒瓶的玻璃瓶混作一团，酒液已经干涸，留下一片深红的渍。他们不以为意，却将用来给酒瓶封口的软木塞收起来。
费蒙德看着货物中的一堆木板发呆，这便是卡米拉要他运送的货物，一口制作精美的棺材。它刚刚好在受力点处，在车厢的钢材挤压下成了一堆碎木片，按理来说，无论这棺材的内容物是什么，它也该成了一堆烂泥了，可费蒙德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仿佛这棺材里头从来就是空的。
联想到一路上那些异兽的尸体和欧利昂的推测，费蒙德不寒而栗，难不成卡米拉让他运的真是幽灵？
“既然货物已经回收了，我们就先回去吧，龙的事情，也得赶紧向城防军报告。”商会的人清点了软木塞的数量后，向费蒙德提议。
“没错，你们得回去，看样子这龙不是往瑟伦迪尔去的，路上应该不会碰到。”欧利昂方才一直在调查那疑似是龙的异兽的足迹，他掏出便签纸匆匆写了点什么，折成小块塞给费蒙德，“帮我给我的学徒带个信。”
“那你呢？”费蒙德接过便签，“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龙的事情最优先，我不能放任它在这里游荡。而且，它们不会长时间待在灵力浓度低的地方，只要找到龙，也许就能找到裂痕的入口。”欧利昂背起长剑，向猎人们道别。
艾尔的心思一直在抑制剂上，当她看到一片狼藉的货仓时，已经不抱希望了，但当她在破木板和碎玻璃堆里看到那个熟悉的铝盒子，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因为穿着防护服，厚重的手套不方便打开铝盒的扣子，艾尔将它贴在耳朵旁边轻轻摇晃，却听不到碎玻璃的声音，说明抑制剂得以幸免，自然是喜出望外。
克莉丝汀却在注意欧利昂，卡米拉差点将起源教连根拔起，两者一向不共戴天，现在半路突然冒出来一个卡米拉骑士，她自然十分提防，听说欧利昂要离队，心中的石头总算放下了。
“快看快看！抑制剂都没事！”
看到艾尔从货仓里钻出来，她才猛地发现刚刚艾尔不在自己身边。克莉丝汀一边在心中责怪自己粗心大意，一边拉起艾尔的手检查防护服的情况。所幸防护服的材质也不是几片碎玻璃能划破的，看见艾尔宝贝地将抑制剂抱在怀里，克莉丝汀也安心下来，至少她们这一趟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
“……”
女孩躲在门后，偷听着男人与某个人的电话交谈。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我们就能掌握神的力量了。”
“……”
“没错，毁灭之杖、烈焰魔剑、光辉之剑……它的名字数不胜数，只要能够驾驭它，别说区区卡米拉，就连世界也唾手可得。”
“……”
“……‘蜘蛛’的预言说了，它能将命运之树连同大地一起烧成灰烬，报这世上一切的善与恶以平等的毁灭。而在那之后，新的生命又重新萌芽，神的选民会在灰烬上建立起新的秩序。”
“不……艾尔与它的相性不好，但我有别的办法。”
“……”
“愿神的荣光重回大地。”
电话被挂断，房间里传来火石轮摩擦的声音，香烟的味道开始弥漫。片刻后，男人的硬鞋底踩在地毯上的那种绵柔的闷响逐渐远去。
她不担心藏身之处被发现，这个房间属于男人的女儿，根据情报，房间的主人已经外出，直到主人回来之前，这里是安全的。刚刚听到的对话也许就是这次任务目标的线索，她决定先向乌鸦汇报。
以往的任务都简单明了，只要确认目标断气就好，但这次的任务内容前所未有地模糊，让她怀疑是不是连“父亲”自己也不清楚。
不行，女孩摇摇头，自己只需要按照指示完成任务，不应该思考除此之外的事情。
她轻轻打开窗户，确认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后，从飘窗跨出的那一刻，她察觉到自己的斗篷蹭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只陈旧的小熊手偶，应该是房间的主人摆在这里的装饰吧。
“你好～在我们这里，不开心是不可以的噜～我们来交朋友吧噜～♫”
一瞬间，大脑里浮现出小熊在自己的床边摆动着双手，说着这样的台词的画面。
“？！”
女孩看向小熊手偶，它仍然倒在那里，用两个不同的纽扣做成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天花板。
“……”
幻觉……吗？
女孩将手偶扶起来，按照之前的记忆摆放好。
窗户轻轻合上，房间里的空气重新变回沉寂。
……
“……你从哪里捡来的？”
“喵～”
回到安全屋，那只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跟着自己的野猫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拖到她面前，邀功似的喵喵叫。
打开袋子后，发现是满满的一袋银白色钱币。
“……”
“喵？”
这是某个倒霉蛋的钱包，但她没有需要用到钱币的地方，只好先将它放在一边。
女孩写好信件，绑在乌鸦的脚上，将它送出窗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