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我的酒壶空了!”
“马上就到!马上!”
随着丰收节逼近,小镇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有的是墙外的居民,有的是其他城市的商队,趁此机会来瑟伦迪尔交易物资。瑟伦迪尔处于龙血河下游的冲积平原,土地肥沃,是北方重要的农作物产区。由于进来的人鱼龙混杂,为了方便管控,这些人的活动范围限定在西北片区,苏尔坦待的这家酒馆的生意火爆,客源滚滚。
苏尔坦将手里的面包和豆子汤放到一名食客的桌上,急匆匆地走向吧台,薇薇安从橡木桶里舀满一大壶麦酒递给她。
“小子!添酒!加肉!”
“还有这里!”
“知道了知道了!”
熟客们肆意地使唤苏尔坦,看着她应接不暇的样子哄笑。他们对这个新来的小伙儿很满意,常常对着她冲薇薇安使眼色。每当这时,薇薇安就羞涩地低下头,摆弄桌上的酒杯。
客人们的玩笑让苏尔坦感到有些恼火,她本想继续拉进和薇薇安的关系,打听那盏带有灵力污染的矿灯的来历,但多亏这些人搅局,薇薇安和她的关系好像变得更疏远了。
“你……没错,说的就是你。”
酒馆打烊,苏尔坦正打算回一趟猎人营地看看有没有师父的消息,却被一位披着破烂斗篷的老妪叫住。
“有什么事吗?店里已经打烊了。”
“千眼蛛神让我代祂向你问好,祂说你会需要我的帮助。”
“什么神?”
“命运化身,千眼蛛神。”
苏尔坦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老妪,她曾经听到过这位神的名字,也许这老妪不是骗子,这个世界上没人敢拿真神的名字行骗。
“你能告诉我我的命运吗?”
老妪凝视着她的眼睛,片刻后,她摇摇头。
“我们只是蜘蛛的舌头,蜘蛛不说话,我们就不说话。但我能帮你找到你想找到的。”
“我确实在找东西,你要怎么帮我?”
“给我一束你的头发。”
苏尔坦将信将疑地用随身的短刀割下一束头发,递给老妪。老妪看着那赤红如火的发丝,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她用一些不知名的液体抹在发丝上,然后点着了它,传来的焦味让苏尔坦抽了抽鼻子。
老妪凝望着空中的一缕黑烟,伸出手指,“朝北五百步,左边的第一间房,明天过去,就能找到你要找的东西。”
回到猎人营地,菲莉娅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每次跟师父分开得稍微久一点,她懒惰的本性就暴露无遗,苏尔坦无奈地摇摇头,推开她的尾巴,在她旁边躺下。
第二天,苏尔坦按照老妪的指示,走到一间不起眼的民房,敲了敲门。见等了半晌没有应答,她摸清周围没人后,蹑手蹑脚地撬开窗户翻进房内。
她灵巧地从窗台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贴着墙环顾四周,提防着房间里可能出现的埋伏或者陷阱。房里布置十分简陋,地上铺着被单,除此之外,只有一副桌椅,苏尔坦怀疑究竟会不会有人住在这里。桌上放着笔墨信笺,一个小布袋被随手放在一旁,正是苏尔坦丢失的钱包。
苏尔坦惊喜地将它抓到手里,并未清点钱财的数目,而是在里面翻出一枚火漆印戒指。发现它没有遗失,苏尔坦松了口气,小心地将它放回夹层,把钱包揣进怀里。同时她又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她本以为在老妪的帮助下她能找到这次调查的线索。
她又去四处探查,但这房子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足为过,她以为地板和墙壁会暗藏玄机,但她什么也没发现。钢笔笔尖的墨水尚未凝固,也许房子的主人还会回来,苏尔坦决定在房外找个地方盯梢。
“……”
穿黑斗篷的女孩看着苏尔坦在安全屋内,心中猜测自己行踪可能已经暴露,她握紧匕首的刀柄,盘算着是否需要除掉此人。
“呜!”正当她犹豫不决时,剧烈的头痛再次传来,自从在那个房间里看到了那只小熊手偶,她的身体就出现了异常。往事,或者是一些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片段,时常会以梦的形式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她挣扎着离开,倚坐在墙角,试图将脑海中朦胧的幻象驱逐,但本来应该无需睡眠的她眼皮越来越沉,坠入意识之海的深处。
……
狮鹫袭击之后,回城的路上格外顺利,猎人们急着回来商量龙的事情,返程少花了大半天。
回到城里,为了洗掉附着在身上的灵力,所有人都得在净化舱里泡上一会儿,艾尔非常讨厌净化液那种黏腻的感觉,尤其是当净化液灌进嘴里的时候。虽然克莉丝汀事前提醒过净化液会对肺部进行供氧,不会造成窒息,但那种心理上的恐惧还是让她本能地挣扎。
一出净化舱,艾尔就换好衣服,和克莉丝汀一起到症状严重的患者家里派发抑制剂,顺便在城里露个脸让大家安心。
如果回到城内还是一副消沉的模样,大概会被大家看出端倪,所以艾尔提醒自己要打起精神,振作起来。
“艾尔妹妹,好久没见你来了呀。”
“我生病了,不过现在已经没问题啦!”艾尔吐了吐舌头,同时在心里为撒谎的事情道歉。
“那就好,”面包店的老板娘看着艾尔长大,她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让教会多雇点人吧!别累坏自己。”
“嗯!”
……
走了一圈,她和克莉丝汀来到薇薇安的家门前,敲了敲门。
“薇薇安……”
房里没人应答,薇薇安也许是又出去打工了吧?她最近变得有精神了一点,艾尔曾经邀请过她来教会帮忙照顾收养的小孩,光靠玛莎修女一个人要照顾那群小家伙有点不放心,教会支付的薪水也会比外面更多一些,可是薇薇安拒绝了。
艾尔犹豫着要不要去薇薇安打工的地方将抑制剂交给她,但是她隐隐觉得薇薇安在故意躲着她。再三考虑过后,她决定还是将抑制剂亲手交给她比较安全。
……
“008号,该干活了。”
束缚身体的铁链被解开,女孩又一次睁开了双眼。
“……”
“你是谁?!你是谁?!”
跌坐在地上的女人拼命地蹬着腿让自己后退,眼前不断接近的黑影虽然娇小却带着死神的威严。
“我发誓,我只是恰好听到了丈夫的谈话,卡米拉的秘密……!”女人的话却没有说完,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出现在她的喉间。
世界是残酷的。
女孩看着靠在墙上的尸体,手中的匕首正缓慢地滴血。
“008号,该干活了。”
束缚身体的铁链被解开,女孩又一次睁开了双眼。
“……”
“嘎啊啊啊啊啊啊……”
女孩收紧手中的丝袜,被她撂倒在桌上的某位政要正痛苦地将自己肥大的手伸向空中,另一只手则绝望地抠着缠在自己脖子上的丝袜。直到刚才他还兴奋地试图将这条丝袜从女孩的腿上脱下来,现在如愿以偿的他却如坠冰窟。缠在他脖子上的丝袜越勒越紧,诺瓦露的指节噼啪作响,而那个被列为目标的男人只能发出咝咝的声音,像漏气的皮球。最后男人的手无力地垂下,办公室恢复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世界是残酷的。
女孩关上办公室的门,沉闷的回声在走廊回荡。
“008号,该干活了。”
束缚身体的铁链被解开,女孩又一次睁开了双眼。
“……”
“那些服从调度开采吉姆莱黄金而被灵力污染的工人,那些为了对抗异兽在高墙之外而被灵力污染的战士,那些尚在母亲的腹中就被灵力污染的孩子,他们并非生来有罪,他们应该享有和我们一样的权——”
政治家在台上的演讲慷慨激昂,他为了增强气势用力挥舞拳头,演讲却戛然而止。一颗子弹穿过他的眉心,骨碎与脑浆飞溅在惊叫的群众身上。
世界是残酷的。
女孩拉动枪栓,黄铜的子弹壳摔在地上叮当作响。
……
“世界是残酷的。”
这是那个男人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从有记忆以来,她就被几个士兵豢养,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士兵们的工作是到净化墙外排雷,他们把工作推给她,让她在雷区翻滚。
“反正被炸得粉碎也能很快就长好!”
“真是怪物!”
“叫啊叫啊,不叫得再惨一点大爷我手上的酒都要变得难喝了!”
有一天那个男人出现了,知道了她的能力后,他暴跳如雷,一边咒骂一边像殴打家畜一般用皮带的铁扣子抽那群士兵的脸,士兵们战战赫赫,全然不敢反抗。
气消之后,男人来到她面前,带着神经质的笑容,向她递上了一把匕首。
女孩茫然地看着他,但那个男人的笑容仿佛有某种魔力,他让开道路,露出背后在地上爬成一团的士兵们。
她理解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抓住那把刀,她连拿刀的方法都不会,枯枝般的手指握住了刀刃,鲜血流出,她拿刀的手在颤抖,因为恐惧,也因为兴奋。
她见过这帮士兵杀人,亮银色的刺刀扎进那个可怜的在求饶的孩子的胸膛,拔出来就变成了鲜红色。
吓坏了的士兵们看到走近的女孩,又变回了凶残的模样,他们拔枪对着女孩射击,但子弹在女孩身上打出的血洞在下一秒痊愈,这时他们才绝望地意识到被自己当成玩具的女孩本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杀戮没有持续很久,那个男人始终站在一旁,微微颤抖的鹰爪般的手指抓着自己的脑袋,他听着士兵们的尖叫与哀嚎,仿佛在欣赏精彩绝伦的表演。
当惨叫停息之后,泪流满面的男人走到女孩身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
“世界是残酷的,与其等待恐惧与绝望加及己身,不如先举起杀戮的刀刃。从今天起,诺瓦露,这是你的名字,你要用它为我带来足够甜美的死亡!”
“世界是残酷的……”
诺瓦露呆呆地看着士兵们面目全非的尸体,念出那将束缚她一生的魔咒。
……
“你还好吗?”
“呜……”
又开始做梦了,这次的梦真讨厌,净是她不愿意想起来的东西。
“你醒啦?在这种地方睡着可不行喔,身体会着凉的。”
“……”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陌生的脸,诺瓦露下意识地将手按在藏于腰间的武器上。自己是在外面睡着了吗?
“小姐,退后!”
几乎是她伸手的同时,一名女仆打扮的人跨步上前挡在她们之间。
“没关系的,克莉丝汀姐姐。”
不认识的女孩俯下身子,细细打量着自己。
“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面吗?”
“……喵?”
那只黑色的野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蹭了蹭诺瓦露的小腿。
诺瓦露判断面前的人没有威胁,她将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她身旁的那个女仆身上。女仆没有进一步动手的意思,她也将手从武器上移开。
“啊,我想起来了!”看到猫后,女孩开心地笑了,“那天在雨里你们也是这样!”
即使面对自己的杀气,眼前的女孩也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似的,依然带着和煦的笑容,把一袋面包放到她手上。“你们是刚刚来到瑟伦迪尔吗?一定很辛苦吧?”
“……”
“你的衣服……只穿这点可不够,瑟伦迪尔的秋天可是很冷的!”女孩看了看诺瓦露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将自己的披肩取下来,搭在诺瓦露身上,帮她系好,又用手指替她拢好散乱的头发,看着她刚刚藏在刘海后面的眼睛。
“嘻嘻,这样会暖和一点吗?”
女孩退开一步,满意地打量着诺瓦露。
“……”
“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来教会找我喔,我会在那里。”女孩指了指远处的一处建筑,然后挥手告别。
“……”
“喵~”
“……你要吃吗?”
诺瓦露从刚刚得到的袋子里拿出一块面包,撕开一小块,喂给猫咪。犹豫片刻,又撕了另一块,放进自己嘴里。
小麦和牛奶的香味。
感觉到自己的唾液分泌量增加,诺瓦露不由得多嗅了一下。
披肩上的绒毛蹭到诺瓦露的脸颊,上面还残留着女孩的体温和香皂的味道。
橙子花味道的香皂,和她曾潜入的房间里闻到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