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瓦露被捆在椅子上,为了让血液循环,克莉丝汀将绳子稍微松开了些,但她依旧动弹不得。
她试过想办法逃走,但正如克莉丝汀所言,她的再生能力被抑制。对于那些会产生侵蚀症状的异能者来说,抑制剂是救命的良药,但对于她们这种能够完全适应灵力的人来说,灵力就是身体的一部分,在抑制剂的作用下反而会变得虚弱。
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
从来没有失手的诺瓦露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她不想失败,失败品会被惩罚,甚至可能会被抛弃……这意味着她再也不会被夸奖,再也不会得到爱了。
“008号,诺瓦露要坏掉了……”
“没有办法呀,诺瓦露是没有爱就活不下去的孩子。”
“但是那种残酷的关系是爱吗,我知道的爱不是这样的……”
“那样的话,就向她展示你所知道的,她所遗忘的。”
“可是,就是因为诺瓦露想要遗忘斯特拉的一切,我才会存在于此。”
“是斯特拉不愿意接受自己成为诺瓦露,我们才会存在于此。”
“如果诺瓦露接受了斯特拉的记忆,她就会好起来对吗?”
“诺瓦露是没有爱就活不下去的孩子。因为她不知道真正的爱是什么样子的,才会对那个组织产生依赖。她以为自己再也得不到爱了,才会坏掉的。斯特拉,展示给她吧,那孩子曾经拥有过的,真正的爱。”
“嗯。”斯特拉乖巧地点了点头,追随着将要被黑暗吞没的诺瓦露,纵深跃下无际的深渊。
……
一阵眩晕过后,诺瓦露在黑暗中醒来。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漂浮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身边的一男一女两个大人正在交谈着,男人白发苍苍,女人大概三四十岁。而在男人身边,坐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短发,黑色眼睛的女孩。女孩不过五六岁的模样,她装作把玩桌上的钢笔,偷偷打量着对面的女性。
这个女孩和那个突然出现的,名叫斯特拉的孩子一模一样。
“那就是斯特拉哦,也就是过去的诺瓦露。欢迎来到你最珍视的、也是你最想忘记的记忆。”斯特拉的身影在她身边浮现,用充满爱意的、稍微有些寂寞的眼神看着那位女性。
“我的……记忆?”
下面的人们似乎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继续着他们的交谈。
“……我要做的事情是什么?”那位穿着白大褂的女性说。
“跟以前一样,带带孩子,测量记录他们的数据。斯特拉,从今以后,这位阿姨就是你的负责人了,好好相处吧。”男性带着斯特拉站起身,将她轻轻推向女性,随后自己离开了房间。
“是。你好……大姐姐。”女孩稚嫩的嗓音中带着不安与羞怯。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女性在她身旁蹲下,为她整理好卷起的衣领。“你好,斯特拉,你可以叫我黛安娜。”
斯特拉开始和黛安娜一起生活,黛安娜把斯特拉照顾得很好,但是好像刻意地保持着距离。斯特拉偷偷观察着黛安娜,她想要和她关系再好一些,于是开始模仿她的行为。
牙刷要朝向右边,将袖子整理好再叠衣服,脱下来的袜子要卷成一团塞进鞋子里……
在做讨厌的耐受力测试时,斯特拉忍住没有哭也没有喊痛,乖乖让黛安娜将含有低浓度灵力的液体注入到小臂中,给侵蚀症状带来的灼痕拍照、抽血。
有天晚上,斯特拉假装睡着,偷偷看着在整理研究报告的黛安娜。
“……耐受力已经达标了……再这样下去,我又要把一个孩子变成怪物……完美之血是骗人的,根本不可能存在……”黛安娜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趴在杂乱地堆放着稿纸的桌上。
过了许久,黛安娜也没有回到床上,斯特拉轻手轻脚地来到她身旁,看到黛安娜枕着被泪水打湿的报告睡着了。斯特拉不知道她为什么伤心,但她知道这样睡觉会着凉,于是悄悄将被子盖在她身上。
第二天是耐受力测试的日子,斯特拉早早醒来,她发现黛安娜仍然裹着被子,在实验桌前啜泣。
听到斯特拉的动静,黛安娜站起来猛然将斯特拉小小的身体抱在怀里,“斯特拉……对不起……对不起……那些你讨厌的事,害怕的事,从今以后再也不做了……”
从那以后,每天清晨,黛安娜和斯特拉都会一起醒来,一起刷牙,一起吃研究所配送的饭菜,她知道斯特拉喜欢吃甜食,偷偷买来果酱。她教斯特拉识字和算术,给她讲她喜欢的睡前故事。而斯特拉害怕的针筒,也真的如她所言,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然后王子殿下和公主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哎呀,真是个好故事呢!”
黛安娜紧紧地抱着斯特拉躺在床上,嘴里发出呼呼呼的笑声。斯特拉觉得她每天晚上给自己讲故事,不单纯是为了她,黛安娜自己也很喜欢这些故事,甚至比斯特拉还喜欢。
“你要快快长大,以后也会遇到王子殿下的!”
“王子殿下每个国家只有一个吧?”
“也不是……不,我说的王子殿下并不是真的王子喔,是那种……那个在你生命中无可替代的,光芒闪闪的人。”黛安娜戳了戳女孩的脸蛋。“懂了吗?”
“唔……那黛安娜也遇到王子殿下了吗?”
女孩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突然变得僵硬,她顿时感觉到自己也许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啊哈哈……我当然也是……有的啊。”黛安娜的目光投向夜空的窗,凝视着飘落的初雪,眼神迷离。
“那个人比谁都要软弱,但是又比谁都要坚强。她看着我的时候,好像目光越过我的肩头,看到整个世界。她太过耀眼,正因如此她肩负了很多,所以,她的光芒是不会被容许为某个人独占的。”黛安娜轻轻地叹气,“所以你以后过上普通的生活就好了。”
斯特拉听不太懂,但是这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如果这样的生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她在黛安娜的怀抱中渐渐入睡。
“斯特拉的耐受力一直在临界点前徘徊不前,”一开始的那个白头发男性出现了,“你有什么头绪吗?”
“这说明实验体并没有继承完美之血的适性。”
黛安娜撒谎,之后的实验报告全部都是伪造的。斯特拉躲在门后不安地偷听。
“……这样吗,明明之前的实验还很顺利的,看来是选错人了。”
“再给我一点时间,实验体之前生病了,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这段时间的适应力测试比较温和。”
“原来是这样……”男性眯着眼睛看着黛安娜,“突破临界点后,马上给她注射试剂,你们没有时间了。如果你下不去手,我们可以换人。”
“不,用不着,一周之内,我一定给您结果。”
“哼哼。那就一周。”
……
这次谈话之后,黛安娜常常会突然消失,斯特拉感觉她在背着自己谋划着什么,斯特拉很害怕,她担心黛安娜会就此离开,一去不回。
这一天也是,她已经整整一天没有看到黛安娜了,她害怕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哭得很伤心。
“你好~在我们这里,不开心是不可以的噜~我们来交朋友吧噜~♫”
一只小熊手偶突然从床边探出头来,两只毛绒绒的短小的手一摆一摆。
“诶?”斯特拉止住哭声,看着床边的手偶。
“我是小熊普露,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噜?”
“斯特拉……”
“原来是斯特拉小朋友,为什么在哭呀噜?”
“黛安娜又不见了,丢下我自己一个人……”
“原来是这样~那么为了不让斯特拉感到寂寞,就由我来陪你吧,对了,让我来给你介绍新朋友!锵锵!”
一个金色头发的蓝眼睛女孩从床底下突然冒出,挥着另一只手笑眯眯地向斯特拉打招呼,“你好你好~我叫艾尔,我们一起来玩吧?”
……
艾尔一直陪在斯特拉身边,和她一起等黛安娜回来。在向黛安娜自我介绍之后,一位老人敲了敲门。
“啊,是爷爷,我该走了,拜拜!”
艾尔挥挥手,和她们告别。出门后,小熊普露也在门后探出头来,“下次再见噜~”
“拜拜!”
斯特拉也朝它挥挥手,虽然它应该看不见。
“斯特拉交到好朋友了呢,抱歉,这几天都没时间陪你。但是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非常重要,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
黛安娜确认锁好门后,拉着斯特拉说。
“后天晚上,我们就离开这里,在那之后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斯特拉要答应保密,知道吗?拜托,再忍耐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
“嗯!”斯特拉用力点头,原来黛安娜没有想抛弃自己,那么自己一定也要忍耐。
正当诺瓦露看得出神时,画面突然消失,只剩下无边的黑暗,以及在自己身旁漂浮的斯特拉。双方都已经泪流满面。
“继续!给我看!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不要……不要!我不要再回忆起那天的事了!计划失败了!你知道的吧?不然也不会有诺瓦露了!”
“吵死了!给我看!”
“诺瓦露……从这里开始就是悲剧了,而且是你自己亲手造成的喔?”
诺瓦露抓住斯特拉的手,后者拼命挣扎,008号按住诺瓦露,不让她再继续伤害斯特拉。
“什么……我做了什么?!告诉我我做了什么?!”
“斯特拉,给她看吧……”
画面再次出现,在研究所的废墟之中,斯特拉静静地倚在残垣旁,她睁开眼,嘴巴里充斥着像是铁锈一般的味道。
巡夜者将手电的光束打在她的脸上,随即落荒而逃,却被瓦砾绊倒,“吸、吸人血的怪物啊啊啊啊!!!”
他挣扎着起身,连掉在地上的手电也不去捡,连滚带爬地逃开了。
“怪物……?”斯特拉看着那位曾经被自己当作妈妈的人倒在自己的腿边,而自己浑身鲜血,却没有伤口。她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但自己嘴里满是鲜血的味道。
“黛安娜!黛安娜!”
她呼唤着怀中的女人,她伸手去摇她的肩膀,却感觉自己手上满是黏腻的液体。
“不,不……”她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又看着那具已经冰冷的躯体,刚刚那个男人惊恐的喊叫声在脑海中回荡。
吸人血的怪物!!!
诺瓦露想起来了,那一天在她嘴里的,她所爱之人的,血的味道。
“不、不、不是我,我不是……我不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