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透过高窗的铁栅投进地窖中，艾尔看着陷入沉睡的诺瓦露。在阳光下，诺瓦露稚嫩的脸显得苍白又无力，她眉头紧皱，嘴里轻声呢喃着什么。
“我不是……我不是怪物……”
也许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诺瓦露的眼中流下泪水。
艾尔听说过，在卡米拉，像她们这样的孩子往往会遭到残酷的对待。而且……根据克莉丝汀的描述，她们曾经待过的那个组织简直就是人间地狱。身处光明的她无法想象，所谓的人类还能对同胞作出那样的暴行。
不由得泛起同情的艾尔拿出手绢，伸手去给诺瓦露擦掉泪水。
诺瓦露从回忆中醒来，看到一团黑影在自己面前，下意识扭头躲开。
“你做噩梦了，一直在哭，还说了很多梦话。”
“艾尔姐姐……我、我都说了什么？”
看到是艾尔，诺瓦露不再躲避，任由她给自己擦去脸上的泪水。
“唔……听不太清楚呢，毕竟是梦话嘛。嘿咻——”
艾尔撑起身子，坐到地窖的一个箱子上。
诺瓦露内心暗自庆幸，她继承了斯特拉的记忆和感情，和艾尔幼年时的记忆涌上心间，知道她没有被卷进那场灾难，这个世界上还有爱过自己的人活着，诺瓦露感到无比的满足。
随后，她又想起自己身为诺瓦露时所做的一切。
自己变成了肮脏的刽子手，还差点伤害了艾尔姐姐身边重要的人……诺瓦露不敢面对她的眼睛，要是这一切没有发生过该多好啊。
“诺瓦露之前问我，记不记得斯特拉这个名字……抱歉呢，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没有小时候的记忆。但是我做过一个梦，梦里面有个孩子，哭起来的样子和诺瓦露一模一样。”
“那是斯特拉……不是诺瓦露。”
“斯特拉？和诺瓦露好像呢，是你的姐姐或者妹妹吗？”
“不，斯特拉是……”
斯特拉是小时候的我，她想。
“斯特拉是以前和艾尔姐姐一起玩的好孩子，诺瓦露是后来占据了这副身体的怪物。”她说。
“怪物？”
“艾尔姐姐，诺瓦露杀了很多很多人，我不想再做那样的事了，也不想再回到那些利用我的人身边了，所以求求你，杀掉我吧。”
“……！”
艾尔的耳边回响着诺瓦露的请求，和薇薇安一样，这孩子是真心想要寻求死亡，但是她的内心听到的，却是想要活下去的声音。这两方都毫无疑问是真实的想法，以前她不明白，为何这两种矛盾的渴望会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但现在她懂了，死亡只是她们无力摆脱困境时在绝望中寻求解脱的方式罢了。
她想起特蕾莎修女的话，诺瓦露并非无罪之人，但她是被人刻意塑造成这样的，他们背后的人才是真正的恶，罪恶的源头不被清算，悲剧的轮回就不会止息。
艾尔沉默持续了片刻，她跳下箱子，在诺瓦露身前蹲下，双手捧起她的脸。
克莉丝汀紧张地上前，保持警惕。暂时失去灵力的诺瓦露很虚弱，一旦她图谋不轨，克莉丝汀也能及时控制住她。
“诺瓦露。”艾尔的声音轻柔，“你说斯特拉是好孩子，诺瓦露是怪物……那现在在我面前的是谁？”
诺瓦露愣住了。
“我……”
“如果你真的是怪物，就不会因为杀人而痛苦，也不会因为伤害别人而自责。”艾尔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眼角，“怪物不会流泪，不会做噩梦，更不会求别人杀了自己。”
艾尔将手贴上诺瓦露的胸前，感受着她的心跳。“在这里跳动着的是人类的心。”
诺瓦露的呼吸微微颤抖。在得到斯特拉的记忆之前，她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情绪。不，自己感觉到了，但却一遍一遍地念着那串魔咒，将这些情绪抹杀。
“我……我犯下的错误已经无法挽回了。”
“那就去弥补，去赎罪，想想那些以往在你手中受到伤害的人们，从今以后要保护他们，达成他们没能完成的事。十倍百倍千倍万倍地拯救他人，总有一天一定能够赎清你的罪孽。”
“我该怎么做……”
“那就要靠诺瓦露自己去找答案。”艾尔摸了摸诺瓦露的头，“诺瓦露和我一样，使用奇迹之力也不会受到侵蚀，我们受到的恩惠比其他人更多，就代表这世界上一定有某件事等着我们去完成。”
“所以不要再回到那些人身边了，直到诺瓦露找到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为止，我会保护你，绝对不会让那些想要利用你的人伤害你。”
艾尔替诺瓦露解开身上的束缚，站起身，朝她伸出手。
晨光透过铁栅，在地窖的空中留下光的痕迹。诺瓦露看着那只向自己伸来的、在阳光下仿佛透明的手，终于缓缓抬起手，握住了它。
“……嗯。”她留恋着艾尔掌心的温暖以及指尖的柔软，轻轻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