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没有其他人,摆着一张大床,一个用来充当梳妆台的简易木桌。两个大箱子摆在一旁,塞满了瓦丽涅的衣物。
“乖,坐下来。”
瓦丽涅让人打来一盘清水,送来一叠毛巾和药品。她让艾尔坐在床边,随后俯下身子半跪在她身前,握住她的脚踝,用沾了水的抹布轻轻擦拭。
“这种事情让我自己来就好,或者喊克莉丝汀……呜!”
“疼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
瓦丽涅的指尖轻轻抚过艾尔脚上的擦伤,艾尔吸了一口气,下意识想要抽回,却被瓦丽涅稳稳地握住。
“你现在是我的东西了,我不想让别人碰你。”瓦丽涅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而且你看,你们家的女仆没有照顾好你,她怎么能让你光脚跑在街上呢?”
“当时我在扮演丰收神使,有特定的装扮,瓦丽涅姐姐知道的。”
艾尔环顾四周,寻找逃脱的办法,但营帐的出口只有一个,瓦丽涅恰好挡在中间。还有什么办法呢?艾尔思考着,目光落到了放在梳妆台的修眉刀上。
擦掉灰尘与污渍后,艾尔的趾甲恢复了像樱云一样的粉色,白嫩的双脚上几道红色的擦伤看得瓦丽涅心疼。
艾尔的能力似乎不会对自身生效,所以生病和受伤都要靠普通的方法恢复。瓦丽涅用棉棒沾了些碘伏,小心翼翼地涂在她的伤口上,随后仔细地缠上绷带。
“要好好清理伤口,不然以后会留疤喔。”瓦丽涅的声音忽然变得轻快起来,她放开抓着艾尔脚踝的手,亮晶晶的眼睛看向艾尔。
“好啦,现在把衣服脱掉。”
“诶?!为什么?!”
艾尔惊慌地向后缩去,捂住胸口,紧紧攥住那件残破的衣裙。
对克莉丝汀,艾尔还能毫无防备地展露身体,毕竟克莉丝汀也是从小看到大的了,但她还从来没试过在其他人面前脱衣服。
“这条裙子虽然很可爱,但是已经又脏又破了,”瓦丽涅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诱哄般的笑意,“姐姐给你换新的。”
瓦丽涅在储物箱中东翻西找,翻出一条小一些的纯白色宫廷裙,她比艾尔年长三岁,此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整整比艾尔高了一个头,想要找出一件合身的也不容易。
“你看,”她转过身来,裙摆在她手中轻轻晃动,目光温软地落回艾尔脸上,“这件应该很适合你。”
“嗯……可是在瓦丽涅姐姐面前换,还是太难为情了。”
“没关系,我保证不会回头看你。”
将衣物递给艾尔之后,瓦丽涅如她所言背过身去。
说不定这就是机会。
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艾尔猛然起身,扑向梳妆台,将那柄修眉刀握在手中。
“你要做什么?!”瓦丽涅失声惊呼,连忙退开,听到动静的士兵破持剑冲入。
“别过来!”艾尔喝退众人,修眉刀银光一闪,锋利的刀刃已然抵上了自己纤细的颈脖。
想要上前的士兵被瓦丽涅伸手制止,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发颤,“快把刀放下,我们好好说……”
她想上前夺刀,但见艾尔增加了握刀的力道时猛然止步。鲜红的血液在刃口缓缓渗出,在雪白的肌肤下留下刺目的痕迹。
“瓦丽涅姐姐,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艾尔神色柔和地看着瓦丽涅,“可是我只想回去和大家在一起。丢下城里的人自己逃命,我做不到……”
“为什么?”瓦丽涅的声音骤然拔高,“为什么要管那些人的死活?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接受我的爱?!”
她只想要艾尔跟在她身后,想要艾尔仰慕她,想要和艾尔在一起而已。可是自从艾尔成为大家的圣女之后,她却能感受到艾尔与自己渐行渐远……艾尔将她的爱都分给其他人了,那些自己瞧不上的卑劣的家伙,凭什么能够被她爱着?
“不是这样的,瓦丽涅姐姐。”艾尔湛蓝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的决绝,“大家给我的爱,我都有好好地记在心里哦。商店街的大家,修道院的大家,还有猎人们……城市里的每一个人都相信着我,爱着我,就像瓦丽涅姐姐一样。我是在许多人的爱中长大的孩子,所以我才想要报答大家。让我回去吧,瓦丽涅姐姐。”
“……算了,我从来没说赢过你。”瓦丽涅的语气中带着疲惫的沙哑,她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艾尔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拯救他人。但她也明白,艾尔的行动已经不是自己能够阻止的了。
“把克莉丝汀小姐放开,给她们一匹马,放她们走吧。”
瓦丽涅失落地垂下脑袋,侧身让开一条路。
“瓦丽涅姐姐,我还有事情想要拜托你。”
“什么事?”
“帮我照顾好克莉丝汀,我不想她再跟我冒险了。”
“你也知道危险!那谁来保护你呢?!”
“我去保护瑟伦迪尔的大家,大家也会保护我的。”
“……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大傻瓜!随你的便!”
“嘻嘻,我知道瓦丽涅姐姐会答应我的。”
艾尔放下手中的刀刃,依依不舍地给了瓦丽涅一个临别的拥抱,随后走出营帐,翻身上马。
……
“老头,快交代清楚,起源教的那帮杂碎究竟躲在什么地方?”
“在修道院里,您不是抓到了吗……”
一群人在审判庭的马鞭下瑟瑟发抖,因为他们的住所离瑟伦迪尔修道院最近,被拉到街上审问。
“就一个老修女和几个小屁孩,你说这就是全部?”
“还有圣女大人和她的父亲……可是我们真的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啊……”
老人的脸上挂着几道崭新的鞭痕,身后的人群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殴打。
“没用的东西!”
审判官狠狠地冲他挥拳,重击打在他的脑袋上,老人连惨叫都没有,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审判官一脚踢开他的尸体,拔出佩刀,指向旁边跪着的一名男子。
“大人饶命,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有人说看到他们出城了,他们已经不在瑟伦迪尔了!”
听着男人的苦苦哀求,审判官心中一阵烦躁。拿下瑟伦迪尔已经一天了,本应给他们提供情报的暗杀者失去了联系,当地人供认的起源教窝点中也毫无收获,只有一些没有价值的实验室和无关紧要的边缘人物。
要是没能拿到那件裂痕的遗物,也没能找到金苹果计划的遗产……主教大人的怒火可不是他能够承受的。
男人跪伏在地,眼泪和鼻涕沾到审判官的马靴上。他厌恶地抽开脚,残暴地将男人踹倒在地,一次又一次地踢着他的头颅,直到血花四处飞溅。
“算了,不在这里浪费时间,都抓回去。你们都听着,没能提供起源教线索的人,一概视为异端,通通给我吊死!”
……
女孩屏住呼吸,空洞无物的双眼映照着藏身处外的惨剧,直到所有士兵都离去,她才爬到已经面目全非的爸爸身边。
是那些残暴的士兵夺走了自己的一切……可如果没有他们口中说的起源教,爸爸也不会死去……弱小的她茫然地注视着爸爸的躯体,不知该憎恨哪一边。
马蹄声响起,女孩解脱似地闭上双眼。那些人回来了,我也要死了吗……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感觉到自己被拥入了温暖的怀抱。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马上就让你好起来……都怪我来得太晚了,也许早来一步,就能把他们救过来……对不起……对不起……”
女孩模糊的眼睛呆滞地看着艾尔,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道歉着,忏悔着……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这个姐姐为什么要道歉……她只是木然地看着这个姐姐,在她发出的光芒照耀下,身上会痛的地方慢慢不痛了,而躺在身边的爸爸还是一动不动……
“你来的还不算太晚……”一瘸一拐的男人走到艾尔的身后,不知道是疼痛还是愤怒,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让他面目狰狞。
他举起了手中的铁锹。
女孩想要提醒艾尔,但张开的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而当艾尔回头时,铁锹的阴影已经带着风袭来。
“……抱歉,只有把你交出去我们才能活命……原谅我……”
躺着地上的女孩看着男人将倒地的艾尔抱起来,一道鲜血从她的额前滑落,滴在满是尘土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