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边还在探索占卜的时候,张管事那边终于有人开口了。
“你...你早干什么去了?”
一个汉子指着张管事大声喊道:“老子不说!”
“你说什么?!”
张管事目眦欲裂,他难以置信地猛抬头。
自己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自己都已经如此诚恳的恳求了,明明是有助于他们的事情,为什么还有人不愿意告诉自己呢?!
他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我...我豁出去了!你他妈的!”
那汉子抬起脚,虽然犹豫了一下但也就是一秒不到的功夫,便坚定地踏出人群。
“你又是要搞什么东西?那就来吧!老子不怕死,不知道你在怕啥,老子也不管!你张老狗不行就陪老子一起死!”
汉子扯开身上本就烂的像是一块垃圾,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布条”的衣服,露出下面一道长长的疤痕。
双目通红,麻木的脸上久违地露出狰狞的表情,肌肉都有些不听使唤地抖动。
因为要这些杂役做活,更怕他们污了上仙的眼,他们姑且还是能饥一顿半饱一顿的维持生命,有活做就有一口面前糊弄肚子的馊饭吃,没活做就几乎什么都没有。
但这生命的烛火太脆弱了。
一点伤,一场病,当场便是要消亡的。
广场上能说些闲话的杂役已经是过得不错的了。
更多的是汉子这样的,没有技术活,只能卖力气,已经不知多久没说过几句话,就连脸上的表情也始终是那样麻木着。
每天要想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怎么填饱肚子,还有怎么不得罪上仙,不得罪管事们。
像是现在这样,做这样激烈的动作,有这样磅礴的情绪。
这汉子已经准备好死了。
“来!你这狗杂种!给老子看着!”
汉子以完全不符合平日速度的矫健动作冲上去,唾沫几乎喷到因为这突发状况而呆愣住的张管事脸上。
“老子本来就是山里的猎户,老子靠着老天爷吃饭养活一家老小!你们上仙说要交钱!行,老子交——老子特么交得起吗!”
汉子的眼泪不多,仿佛这点水分也是很珍贵不该挤出来的,只是贴着脸颊滑下。
“交不起,你们就把老子抓过来,老子的娃娃也死了,孩他娘也死了,这伤,就是老子遭得罪!”
“现在你跪了,你他妈说要改善了?”
“早干什么去了!啊!早干什么去了!”
“老子犯什么错了!老子的婆娘娃娃又犯什么错了!”
汉子爬到台子上,一步一步地向前,一句一句声嘶力竭地呐喊。
明明是武者,张管事却感觉到了恐惧,他完全忘记了气劲,忘记了武道的一切,如同多年前的那个农家子弟一样,呆呆傻傻地斜着身体坐在那。
任由那声音震耳欲聋。
眼前的汉子似乎变了,他的样子变成了地里刨食的父亲,又变成了总是瞒着哥姐们给他切一小半鸡蛋的娘,然后是待自己不错的叔伯,邻居,乡亲,儿时的玩伴。
这种恐惧,不是宗主带给他的,死亡的恐惧。
张管事说不上来是什么,他只感觉脸上仿佛有火焰在烧灼。
仿佛是年幼的自己掐住了自己的喉咙。
“我...我没错...”
“我想当上仙...我想活得更好...我有什么错...我没错...”
他喃喃自语道。
没有任何人听到他的自白。
那汉子已经凑近到了他的面前。
“你!”
“不配!”
他大声高喊,挥起手掌,布满老茧,有些浮肿而显得稍微粗大的手掌狠狠打在张管事的脸上,击出一声响亮的耳光。
“啪!”
台下的杂役们都被这状况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呼吸沉重了几分。
只见张管事没有任何反抗,没有动用气劲护体,被这一掌抽的身体一瘫,直接倒在了台子上。
而那汉子呢?
他看了自己的手一眼,似乎在回味刚才那一掌的感觉。
“哈哈...”
汉子笑了。
“他娘的,憋屈快一辈子....哈哈哈哈哈....”
“扑通。”
他笑声戛然而止,僵硬着倒下了,身体从台子的边缘滑落。
眼睛直直地望向天空,眼中的光彩也随着干涸的泪痕逐渐暗淡。
手臂缓慢地,努力地,稍稍弯曲,护在胸前。
那是怀抱婴儿的动作。
汉子死了。
“咚——咚——咚——”
有鼓声响起,伴随着发出声音的法器发动,天上雷云凝聚,却不见雨滴。
夕阳西下,正是内外门弟子集体去山中修炼场与灵脉聚集之地修行的好时机,而拥有雷灵根的弟子则更是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是修行的好时候呐。
而广场上,鸦雀无声。
“老冯...”
有相识的人低声唤着死去的汉子。
没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张管事毕竟是武者,而他们只是凡人。
还是没什么力气的凡人。
没人不生气,没人不愤怒。
但是大家都要命。
就算真的是一起冲上去把张管事打死了,又能怎么样呢?
凡人们在上仙面前太无力了。
甚至不用上仙出手,其他管事,作为武者出手,就已经足够碾死他们了。
“这样不行啊...”
在阴影里看着这一切的林幻瑶把可怜的小乌龟丢回篮子里,暂时留它一命,然后轻轻拍了怕小鱼:
“果然张管事是没用了,到你上场啦,就按我说的来。”
小鱼浑身一颤,慌忙摆手:
“宗,宗主大人,我不行的。”
“你莫怕,有我在不会有危险的。”
“不,不是...宗主大人,我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过话呀...”
“唉。”
见到她如此抗拒,林幻瑶叹了口气,随后挺直身体,面容变得严肃:
“小鱼——我问你,你是否希望杂役们在玄雷宗的处境得到改变?”
“希...希望...”
“你难道有什么对安全的顾虑吗?”
“不,我只是担忧我的才能不足以完成宗主大人的任务。”
“你要做的只是说出你的希冀罢了,不必担心失败,也不必担心自己做错了。”
林幻瑶正色道:“你并不是在做什么错误的事情,相反,你正是行走在正道之上,没有人,没有一个玄雷宗的成员,应该因为饥寒交迫而死。”
“宗主我啊,现在还动不了那些长老们,你可能不了解,所谓的上仙之间也是有着分明的等级的。”
“但是,我能不做吗!”
“上面不行就先改下面,这很难,但是,难道因为难就不做了吗?小鱼,你是这么想的吗?”
“不...”小鱼的目光恍惚,她似乎隐约看见,在宗主大人的背后——
【一条光明之路缓缓浮现,那条道路布满荆棘,但是又那么的...充满光明!】
“那么!”
林幻瑶轻抚小鱼的额头:
“去吧,小鱼,去告诉大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宗主那如平时一般清冷,却温柔的声音浮现在小鱼耳畔。
“我一直与你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