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卡...咳卡...不...不...我有话要问！”
王柱见到小鱼，身体再也坚持不住，摇晃着倒到一边的墙上，全靠墙壁支撑自己。
他双眼圆睁，好似一口气缓了过来，在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又把手挡在嘴前不让它喷溅出来后，断断续续地开口了。
“让我...让我说话...”
这话应该是对林幻瑶说的，但他压根没看过来，只是一直看着小鱼。
“...”
林幻瑶没有在意他的无礼，一心二用，继续在太平要术里翻阅雷法，让真气在身体里顺着雷法运行的脉络流转，同时也站住了，不再向前靠近。
看王柱的样子不像是还能反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又是为什么伤成这样，但为了避免亡语技能，还是谨慎点没错。
既然如此，那先让小鱼去接触吧，这人虽然想杀自己，但看着明显和小鱼认识，怎么说也不至于伤害小鱼才是。
“小鱼...你为什么..为什么在这？”
“王爷爷，你怎么了？”
小鱼眼睛带泪，努力扶住快要倒下的王柱，目光求助地看向林幻瑶。
而林幻瑶的回应则是摇摇头。
就算之前再怎么出于善心帮助别人，那也依旧属于有能力的范畴，而现在是在现在局势不明朗，确认这个“王爷爷”是敌人，并且极有可能伤害到自己的时候，她是不会贸然接近王柱的。
“回答我！”
王柱的眼神里，带着某种坚持：
“回答我！小鱼！你为什么在这！”
“爷爷...”
小鱼抽噎着，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到王柱身上，在那一道道血渍中晕出数朵血花。
“小鱼...”王柱艰难地，换了一个相对柔和的语气说道：“你一定要回答爷爷...你为什么会在这？”
“宗主...宗主大人说...”小鱼抹了一把眼泪：“这里有现成的房子，让我和几个身体不太好的姐姐一起住过来...免得生病...”
“这样啊...”
王柱似乎是发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长叹，又或许，那只是喉咙里自然涌出的一点空气。
他挣扎着爬起来，翻过身，跪在地上，脑袋重重地砸下去。
“别——”
林幻瑶心里一惊，赶紧上前在他脑袋落地之前将他抬起来。
无论怎样，她也无法习惯让这个岁数的人给自己磕头这种事。
况且从她感受到的力道来看，王柱这一下要是磕实诚了，怕不是当场就要死了，这样她还怎么询问进一步的细节。
她出手之后，自己就有些后悔，这完全违背了她刚刚在自己心中设下的不去多管不作靠近的打算，要是这时候被偷袭，那真是样衰了。
“...宗主大人。”
留给林幻瑶思考的时间并不多，王柱没有回头，便伸出手臂拦下了想要靠近自己的小鱼，重复道：
“宗主大人，我原本是来杀您的。”
这么坦诚的言论让林幻瑶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她只是绷着脸，微微阖首：
“看得出来。”
“错误已经这样了，我无话可说，只是想来可笑，我就算真的下决心动手，恐怕也伤不到宗主大人您分毫吧。”
王柱摇摇头，他的眼中只有一片认命了一般的绝望，而没有半点神采。
（这可不一定啊...我刚刚怕不是真要似了。）
林幻瑶心里说道，面上依旧绷着，维持高冷的姿态，等待下文。
“宗主大人，我想问您，那个，您真的会给我们凡人一条活路吗？”
“没那么严肃。”
林幻瑶摇头，她的语气清冷而镇定：
“我从来不觉得，修仙者修了点真气，就不是人了。”
“！”
王柱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什么凡人，什么仙人，我从来不在乎这档子事。”
“如果说修仙修到后来，连人都当不了，当成了畜生，当成了杂种，那算是修的哪门子仙。”
在门口的侍女们，还有哭泣的小鱼，听到这种惊世骇俗的言论，全部僵住了，她们的眼神，缓缓地望向林幻瑶的身后。
林幻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她只是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说说心里话。
实话说，她穿越过来之后，许多事情和她想的根本不一样。
本来以为是什么宗门大比，什么拿到金手指，然后得罪人，接着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一步步升级扮猪吃老虎越级战斗之类的。
可是事实是，她成为了一个宗主。
她的目光理论上应该着眼宗门，但那些事务都被四个长老分走了。
没办法，她参加不了宗门大比，没法装逼打脸，资质又差，靠着战斗力抗事都做不到。
还穿越成了女孩子，开后宫也不行。
甚至连传统游戏撸啊撸都玩不了。
她只好把眼睛看向了下层。
“我其实并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也没打算利用杂役帮我做什么事情。”
给杂役提升福利带来的好处，说到底不过是她骗骗自己，给自己提升动力的罢了。
真要说情报，杂役们能做什么事情呢？他们最多就是接触几个外门弟子。
于是，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林幻瑶叹了口气：
“说到底，让我做这些的，只是因为我觉得...”
“这不对。”
“修仙者从来就不是脱离了人类的，正相反，我觉得修仙者这么厉害，就应该带领凡人走向昌盛，真正的神仙还没当，只是开始练气，就觉得自己不是人了，是更高级的了。”
“我知道现在的状况不对，以前我没得选，但既然当了宗主，那我想做点正确的事，仅此而已。”
林幻瑶的话说完了。
屋内鸦雀无声。
这搞得她也怪紧张的，不知道其他人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忽然，王柱大笑了起来，老泪从他的眼睛里涌出，在那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了很多人。
父亲，母亲，兄弟，教他习武的师父，甚至一路上的强盗，好心人，过路客，还有眨着眼睛和他一起幻想未来的妻子。
倏然，他又有些看不到他们了。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金色的道路。
但他上不去了。
然后，趁着林幻瑶不注意，他再度猛地跪倒在地，双手托举一块玄色的令牌过头顶，朗声说道：
“宗主之恩，我王柱与家妻此生是无福消受了，只有小鱼，王柱始终放心不下，今其得宗主大人关怀，王柱心安矣，惟愿来世结草衔环，以报宗主大恩，今献上偶然得来之宝物一个，望宗主大人笑纳。”
用词有些生硬，或许也有些词不达意，但王柱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说过话了。
太久了...他离开家太久了...
林幻瑶沉默了一秒，轻轻从他手中拿过令牌。
而王柱，则仿佛是被这轻轻一触，失去了平衡，跌倒在了一旁。
他闭紧双眼，身躯蜷缩，微笑着浸没在血泊里，溅起的血花在王柱的衣袖上绽放。
他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