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堡伯爵书房内,壁炉的火光驱不散深秋的湿冷。伯爵兰德尔放下手中关于海岸鸦卫队关于海边的报告,冰蓝色的眼眸望向坐在对面扶手椅里、神情疏离的艾慕莉娅。
“艾慕莉娅,”伯爵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碎星海是我们的屏障,也是我们最大的威胁。作为费特斯伊家族的一员,你需要开始了解、并承担起守护它的责任。”
艾慕莉娅纯黑的眼眸从手中把玩的羽毛笔移开,毫无情绪地看向父亲。她精致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伯爵无视她的冷漠,继续道:
“明天,你带着Ryrie,还有哈罗德爵士挑选的三名表现尚可的新兵护卫,去巡视‘黑礁哨站’到‘泣泪礁’这段海岸线。看看巡逻队的日常,听听老水手的经验,感受一下……我们家族世代守望的是什么。”
艾慕莉娅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纯黑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被打扰的冰冷不悦。巡视?海岸?那些肮脏的礁石、咸腥的海风、粗鄙的水手……想想就令人作呕!她下意识地想拒绝。
然而,伯爵的目光锐利如鹰,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这是命令,艾慕莉娅。不是商量。” 他的声音加重了几分,带着一家之主的绝对权威,“Ryrie骑士会保护你的安全。新兵们只是随行,不会打扰你。”
听到“Ryrie会保护你”这几个字,艾慕莉娅纯黑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她长长的睫毛低垂,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片刻后,她才抬起眼,声音清冷无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
“……哦。”
仿佛只是答应去花园摘一朵花般随意。只要Ryrie在身边……那些肮脏的海滩,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
伯爵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他知道女儿的性子,能答应已是难得。他挥挥手:“去准备吧。明早出发。”
次日清晨,天空是费特斯伊领惯常的铅灰色,厚重的云层仿佛随时会压垮远处的海平面。湿冷的海风带着刺骨的咸腥并卷起细碎的沙砾,抽打在脸上生疼。
艾慕莉娅裹着厚实的蓝色小斗篷,兜帽边缘的白色绒毛衬得她小脸愈发苍白精致,如同冰雪雕琢的娃娃。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沙滩上,深墨蓝色的丝绒裙摆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她纯黑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对“巡视”的认真,只有一种被打扰清梦般的冰冷疏离和……一丝百无聊赖。
Ryrie紧随在她身侧半步之后,穿着便于行动的靛蓝色束腰外衣和小板甲,腰悬那把带着魔力的手半剑。他清秀的脸上带着惯有的忧郁,湛蓝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嶙峋的黑色礁石、翻涌着墨绿色泡沫的浑浊海浪、远处海平线上铅灰色的厚重云层。海风将他额前的黑发吹得有些凌乱。
在他们身后约二十步远的地方,三名穿着崭新靛蓝色束腰外衣、手持长矛的新兵护卫,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滑的礁石和沙滩上,努力跟上前面两人的步伐。他们脸上带着初临海岸的紧张和对恶劣天气的不适,眼神时不时瞟向远处咆哮的海浪和那些形状狰狞、仿佛潜伏着怪物的礁石缝隙,握着长矛的手心全是冷汗。他们被哈罗德爵士严厉叮嘱过:保持距离!保护小姐!但绝不可靠近打扰!
这哪里是巡视?分明是艾慕莉娅小姐带着她的专属骑士在……散步?新兵们面面相觑,心中叫苦不迭。
艾慕莉娅对身后新兵的窘境和紧张浑然不觉(或者说毫不在意)。她的“巡视”路线随心所欲。她时而停下脚步,纯黑的眼眸漫不经心地扫过一片被海浪冲刷得异常光滑的黑色礁石群;时而蹲下身(裙摆毫不在意地拖在湿冷的沙地上),伸出冰凉的指尖,戳弄一只被潮水遗留在沙滩上、徒劳挣扎的深蓝色小海星(那海星很快在她指尖下僵硬不动了);时而又被远处礁石上一簇在狂风中顽强摇曳的、深紫色泽的盐霜花吸引,命令Ryrie去摘来。
Ryrie默默执行着每一项命令。他敏捷地攀上湿滑的礁石,小心地避开锋利的牡蛎壳,摘下那簇在寒风中颤抖的紫色小花,恭敬地递到艾慕莉娅面前。
艾慕莉娅接过花,纯黑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欣赏,只有一丝得到“玩具”般的短暂兴趣。她随意地把玩着,任由冰冷的海风吹拂花瓣,很快又失去了兴趣,随手将花丢在沙滩上,被下一个浪头卷走。
她更喜欢的是……和Ryrie并肩走在空旷的海滩上。虽然海风冰冷刺骨,咸腥味令人不适,海浪的咆哮如同永不停歇的怒吼,天空阴沉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但身边有Ryrie。
她微微侧过头,就能看到Ryrie清秀的侧脸。海风吹乱了他额前的黑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微蹙的眉头。他湛蓝的眼眸里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和墨蓝色的海浪,那份挥之不去的忧郁,在这片阴郁的背景下,显得更加深邃动人。他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下颌线清晰的轮廓……在艾慕莉娅纯黑的眼眸里,构成一幅比任何海岸风景都更吸引她的画面。
她忽然停下脚步。Ryrie也随之停下,湛蓝的眼眸带着询问看向她:“小姐?”
艾慕莉娅没有回答。她纯黑的眼眸紧紧锁住Ryrie的脸,然后毫无预兆地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拂去Ryrie脸颊上被海风吹粘的一粒细小的白色盐晶。
她的指尖停留在他微凉的皮肤上,动作带着狎昵的亲昵和一种近乎本能的占有欲。纯黑的眼眸里翻涌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是满足?是掌控?还是……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在这片冰冷荒芜之地,因他存在而生的……微弱暖意?
“风……很吵。” 她收回手,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抱怨,仿佛海浪的咆哮是专门为了打扰她。
“……沙子……很脏。”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沾上湿沙的裙摆和赤裸的、被冻得微微发红的脚趾,纯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嫌弃。
“……但是……”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Ryrie脸上,纯黑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极淡的星芒一闪而逝,声音轻得几乎被海浪声淹没,
“……Ryrie在……就……还行。”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继续沿着潮湿的沙滩向前走去,深蓝色的裙摆在铅灰色天幕下划出一道孤绝的弧线。仿佛刚才那句近乎“肯定”的话语,只是海风带来的错觉。
Ryira微微一怔。海风带着咸腥灌入鼻腔,冰冷刺骨。但脸颊上那被指尖拂过的、残留的冰凉触感,以及那句轻飘飘却带着奇异分量的“还行”,却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他沉寂的心底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他湛蓝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恢复沉静,默默加快半步,更紧地跟随在那道深蓝色的身影之后。
在他们身后远处,三名新兵护卫缩着脖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努力瞪大眼睛“警戒”着空旷的海滩和咆哮的海浪,心中充满了对这次“巡视”意义的巨大困惑和对温暖的城堡的无限向往。
灰暗忧郁的天空下与阴郁的海岸线上,美丽又病态的公主与她忧郁的骑士,一前一后,如同两抹移动的剪影,在风与海的咆哮中,进行着一场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无声而冰冷的“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