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碎星海的湿冷气息随着归来的马车一同涌入黑羽堡。伯爵兰德尔·费特斯伊端坐在书房壁炉旁,跳跃的火光在他冰蓝色的眼眸里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他面前站着三名刚从雾笼镇归来的新兵护卫,他们正努力挺直腰板,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如释重负和……难以掩饰的兴奋(毕竟在“暖炉与渔网”吃了顿好的!),向伯爵汇报海岸巡视的“成果”。
“……报告伯爵大人!艾慕莉娅小姐巡视了黑礁哨站至泣泪礁的海岸线!观察了巡逻队交接,听取了老水手卡恩关于冬季潮汐和暗流变化的经验!” 领队的新兵努力回忆着哈罗德爵士教导的汇报要点,声音洪亮。
“……小姐……呃……还亲自……考察了海岸地质和生态!” 另一个新兵补充道,想起小姐戳弄海星和摘盐霜花的情景,语气有点不确定。
“……最后,小姐体恤我等辛劳,亲自带领我们前往雾笼镇‘暖炉与渔网’餐馆用餐!与民同乐!领民们对小姐和费特斯伊家族都表达了深深的敬意!” 第三个新兵说到餐馆,声音明显轻快了些,脸颊还带着回味美食的红晕。
伯爵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扶手上光滑的木质纹理。他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如鹰,轻易便能从新兵们略显混乱和修饰的汇报中,剥离出事件的“真相”——艾慕莉娅所谓的“巡视”,恐怕九成九是漫无目的的散步和随心所欲的“玩耍”,最后去餐馆更像是她一时兴起。至于“与民同乐”?大概只是她恰好出现在那里,而领民自发表达了敬意。
然而,当听到新兵们(尽管努力掩饰,但语气中仍透露出)描述艾慕莉娅在海滩上主动握住Ryrie的手,以及后来在餐馆里自然地与Ryrie同桌用餐(甚至喂食?)的情景时,伯爵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层严厉的冰壳似乎……极其细微地融化了一角?
他挥挥手,声音沉稳:“知道了。你们做得很好,下去休息吧。去找哈罗德爵士,他会安排你们接下来的训练。”
“是!伯爵大人!” 三名新兵如蒙大赦,抚胸行礼后迅速退下。
书房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壁炉柴火的噼啪声。伯爵端起手边温热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清醒的暖意。
他的目光投向壁炉上方悬挂的一幅小像——那是已故的伯爵夫人伊莉丝的画像。画中的她有着阳光般的金发和湖蓝色的温柔眼眸,唇角带着恬静满足的微笑。伯爵冰蓝色的眼眸凝视着亡妻的笑靥,眼神复杂。
他想起妻子临终前,苍白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湖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不舍与……深沉的嘱托:
“……兰德尔……答应我……照顾好孩子们……尤其是……艾慕莉娅……”
“……她……和我们不一样……她的心……像碎星海最深处的冰……但……那也是她的世界……”
“……别……用世俗的期望……去束缚她……”
“……只要她……能平安……能……找到属于她的……那份……‘快乐’……就好……”
“……以她自己的方式……”
亡妻虚弱却无比清晰的话语,如同最温柔的枷锁,一直萦绕在伯爵心头。他理解妻子的意思。艾慕莉娅的“异常”,她的冰冷、她的疏离、她对Ryrie那种病态扭曲的占有欲……或许都是她灵魂深处独特的印记。强行将她塑造成艾莉诺那样温婉得体的贵族淑女,不仅徒劳,更是残忍。
而今天新兵们的汇报,虽然离真正的“领主巡视”相去甚远,但至少……她走出了城堡,接触了领地的海岸(尽管是去玩),感受了领民的善意(尽管她可能并不在意),最重要的是……她似乎……乐在其中?以她自己的、冰冷又霸道的方式。
伯爵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柔和。他放下咖啡杯,对着亡妻的画像,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伊莉丝……或许……她真的在慢慢‘成长’……以她自己的方式……”
“她找到了能让她‘快乐’的存在……虽然……那方式……”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苦涩又释然的弧度:
“…但…只要她平安…只要她……觉得‘还行’……就好……”
这,便是他作为父亲,对亡妻承诺的践行,也是对艾慕莉娅最深沉的、带着无奈与理解的父爱。
晚餐在城堡主餐厅进行。长桌上铺着洁白的亚麻桌布,银质烛台的光芒驱散了窗外的暮色。壁炉燃烧着,带来暖意。
伯爵坐在主位,艾莉诺坐在他右手边,雷蒙德坐在左手边。艾慕莉娅则坐在雷蒙德的下首,Ryrie如同沉默的石像,站在她身后一步的位置。
气氛比往常略显轻松。艾莉诺正温柔地向父亲讲述王都归来后领地事务的进展(物资调配、与白鸽堡的贸易协议细节)。雷蒙德则大口吃着烤鹿肉,偶尔插一句关于新兵训练的看法。
伯爵的目光扫过餐桌,最终落在安静用餐的艾慕莉娅身上。她小口吃着盘中的奶油焗扇贝(显然是雾笼镇餐馆给她留下了印象),纯黑的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依旧疏离,但似乎……少了几分平日的尖锐冰冷?
“艾慕莉娅,” 伯爵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今天的巡视……感觉如何?” 他没有用“任务”或“责任”这样的词。
艾慕莉娅抬起纯黑的眼眸,看了父亲一眼,随即又垂下,用银叉拨弄着盘中的食物,声音清冷无波:“风大……沙子脏。” 典型的艾慕莉娅式回答。
伯爵并不意外,继续问道:“雾笼镇的餐馆呢?”
艾慕莉娅的动作顿了顿,纯黑的眼眸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满意?声音依旧平淡:“……鱼……还行。” 这已经是极高的评价了!
一旁的艾莉诺湖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她放下刀叉,声音如同春风般和煦:“艾慕莉娅,下次如果再去巡视,或许可以试试和老水手多聊几句?比如问问他们最怕什么样的天气?或者哪种鱼汛期最危险?这些都是书本上学不到的宝贵经验呢。” 她没有说教,只是温和地分享着作为领主继承人巡视领地的经验,“领民们都很敬重我们,他们的经验和智慧,是守护这片海岸最珍贵的财富。”
艾慕莉娅纯黑的眼眸瞥了姐姐一眼,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继续小口吃着她的扇贝。但站在她身后的Ryrie,却敏锐地察觉到,艾慕莉娅那紧绷的肩线似乎……极其轻微地放松了一点点?或许……她听进去了?哪怕只有一点点?
雷蒙德咽下口中的鹿肉,冰蓝色的眼眸扫过妹妹和站在她身后的Ryrie,嘴角勾起一个爽朗(带着一丝促狭)的弧度:“我看挺好!艾慕莉娅想怎么巡视就怎么巡视!反正有Ryrie跟着,安全得很!” 他对艾慕莉娅那套“冰冷占有”早已见怪不怪,甚至……乐见其成?毕竟,Ryrie的忠诚和实力,早已用鲜血和生命证明。只要妹妹开心(虽然她的开心方式很独特),只要Ryrie愿意(虽然看起来被吃得死死的),他这个做兄长的,只有祝福的份。那份曾经因妹妹性格怪异而产生的疏离感,早已在Ryrie重伤昏迷时妹妹那近乎崩溃的绝望,以及后来Ryrie苏醒后她那份扭曲却真实的满足中,化为了深沉的、带着无奈却真挚的家人之爱。他举起酒杯,对着Ryrie的方向(虽然Ryrie不能喝酒)虚敬了一下,眼神里带着男人间的认可和一丝调侃。
Ryrie感受到雷蒙德的目光,湛蓝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窘迫和感激,微微颔首致意。
晚餐在一种奇异的、带着暖意的平静中结束。艾慕莉娅起身离开时,纯黑的眼眸扫过Ryrie,声音带着命令:“Ryrie,回去了。”
“是,小姐。” Ryrie立刻跟上。
回到塔楼套房,壁炉的火光早已被女仆艾丽卡提前点燃,驱散了室内的湿冷。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清幽冷香。
艾慕莉娅脱下斗篷,随手丢在软榻上。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纯黑的眼眸望向窗外。暮色已完全笼罩大地,碎星海的方向一片漆黑,只有灯塔的光芒如同孤独的眼睛,在墨色的波涛中倔强地闪烁。
Ryrie安静地站在她身后,如同沉默的守护者。
艾慕莉娅忽然转过身,纯黑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幽深。她走到Ryrie面前,没有像往常那样命令他坐下或念诗,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许久。
然后,她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Ryrie被海风吹得有些干燥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珍视的温柔。她的指尖停留在他微凉的皮肤上,纯黑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是海滩告白的余温?是餐馆被注视的微妙体验?还是……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巡视”过程中某些片段的……模糊印象?
“今天…”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或者说是对某种陌生感觉的探究?
“不算太无聊。” 她最终给出了这样的评价。这已经是艾慕莉娅式的、极高的肯定了。
她收回手,纯黑的眼眸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平静,但那份冰冷之下,似乎沉淀了些许……难以言喻的东西?她转身走向内室,声音带着命令:“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小姐。” Ryrie恭敬应道,湛蓝的眼眸里映着壁炉温暖的火光,以及小姐那在火光中显得不再那么绝对冰冷的背影。
窗外,碎星海的浪涛永不停歇,城堡内,伯爵书房壁炉的火光跳跃,映照着亡妻温柔的画像;餐厅的银质烛台被收起,残留着食物的余温;训练场上,新兵们回味着白天的“奇遇”;塔楼内,公主或许正模糊地思考着“不算太无聊”的一天。费特斯伊领地在阴霾中,正悄然积蓄着力量,如同碎星海深处孕育的珍珠,在黑暗与压力中,向着未知却充满希望(至少此刻如此)的未来,缓缓前行。一缕微弱的星光,刺破了厚重的云层,短暂地照亮了城堡最高的塔尖,仿佛预示着某种……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