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晨光勉强穿透厚重的云层,透过塔楼套房的玻璃窗,在地毯上投下模糊的光斑。艾慕莉娅蜷缩在巨大的、填充着最柔软鹅绒的床榻深处,像一只拒绝离开巢穴的寒鸦,乌黑的发丝散落在雪白的枕上。
女仆艾丽卡已经轻手轻脚地进来过,点燃了壁炉,放下了厚重的窗帘留了一道缝隙,并在床头柜上放好温热的早餐奶,但床上的人影纹丝不动。
“Ryrie。” 清冷带着刚醒来慵懒鼻音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寂静。艾慕莉娅闭着眼,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只发出命令。
“在,小姐。” Ryrie 如同晨钟般准时出现在内室门边,身影在晨光熹微中挺拔如松,铠甲的光泽反射着炉火,湛蓝的眼眸一如既往地沉静——只是,如果细看,他的耳廓在炉火映照下泛着不易察觉的微红。
“过来。” 艾慕莉娅依旧闭着眼,语调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Ryrie没有丝毫犹豫,步伐沉稳地走到床前,单膝触地跪下(这是靠近她的标准姿势),让自己的视线与床上小小的人影平齐:“小姐?”
艾慕莉娅终于懒洋洋地睁开纯黑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一丝刚醒的迷茫,只有惯常的清冷和对身边人的理所当然。她向他伸出纤细的手臂,像在指挥一件属于自己的物品:
“抱我起来。”
“……?” Ryrie湛蓝的眼眸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已经习以为常却依旧无法完全消化这份“亲密要求”的僵硬。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有力的、包裹在冰冷锁甲下的手臂,小心地避开盔甲可能硌到的地方,将小姐那柔软轻盈的身体整个托抱起来,如同捧起一尊冰雕的娃娃。她的手臂自然地环上他的脖颈,冰凉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带着寒意的钢铁前胸——这是艾慕莉娅最偏爱的唤醒方式之一,冰冷的盔甲带来的熟悉触感。
她被安置在床沿,双脚悬空。但她并没有要自己坐稳的意思,反而更紧地环住他的脖颈,纯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直视着他有些躲闪的湛蓝瞳孔:
“早安吻。”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说“拿杯水”一样自然。
“……!!” Ryrie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即使是无数次经历这样的清晨“仪式”,那份混合着巨大羞赧和深刻不安的冲击感,依旧无法真正习惯。小姐的嘴唇近在咫尺,柔软却冰冷。这超出主仆、甚至超出一般恋人范畴的亲昵要求,带着强烈的独占意味和艾慕莉娅式“确认所有权”的满足感。
短暂的、几乎让呼吸停滞的几秒钟后,如同最精密的齿轮终究要咬合转动,Ryrie微微向前倾身,克制地、带着一丝颤抖的克制,在艾丽卡悄悄注视的视线中(她正低头假装整理梳妆台上的物品),轻轻地、快速地碰触了一下艾慕莉娅冰凉的额头——这是他给自己划定的“安全底线”。即便如此,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和脖颈都在燃烧。
“哼。” 艾慕莉娅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鼻音,似乎对此“服务”勉强及格。她这才松开手臂,像个女王般接受了艾丽卡的伺候穿衣。而Ryrie则迅速退到一边,低垂着头,像一尊极力平息体内风暴的石像,湛蓝眼底的窘迫尚未完全褪去。艾丽卡一边服侍小姐,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过骑士的背影,眼神复杂,带着一丝心疼和……不易察觉的羡慕,迅速低头继续手中的工作。
早餐结束后,当伯爵前往书房处理冬季赋税与海军修缮预算,艾莉诺陪同前去整理会议记录并处理需要签字盖章的文件时,雷蒙德早已跃跃欲试地冲向海风凛冽的训练场时,艾慕莉娅便开始了她特有的“巡视”(或者说,是满足她个人无聊时光的消遣)。
她裹着昂贵的小斗篷,纯黑的眼眸漫无目的地在城堡冰冷厚实的石墙、空旷的回廊、陈设着历代先祖冰冷武器和战利品的展示厅间逡巡。身后,Ryrie穿着常服,保持一步的距离,如影随形。
她可能突然停在某幅风景画前(画中是春季阳光下的山谷农庄,与她所处的冰冷海岸截然不同),纯黑的眼眸注视片刻,然后突兀地问:“Ryrie,这里……在哪里?”
“小姐,这描绘的是费特斯伊领地南部鸦哨林地的绿谷村。” Ryrie立刻回答,声音低沉而清晰。
“……” 艾慕莉娅不置可否,继续走向下一个拐角。
或者她会走进寂静无人的图书室,指尖抚过落满灰尘的书籍封面,抽出某本厚重的历史或地理图志翻看几页,然后失去兴趣,随手丢给Ryrie:“拿着。” Ryrie便默默接过,成为小姐临时兴致的保管箱。
有时,她会“巡视”到厨房通道附近,食物的香气飘散出来。她会驻足在某个不引人注意的阴影里,纯黑的眼眸盯着厨师将刚烤好的面包从炉膛取出。当面包端走,香气散去,她又会悄无声息地离开。Ryrie紧随着,像一道移动的、沉默的屏风。
而在回廊的某个转角,或在连接主塔和训练场侧翼的走廊上,端着一托盘替换床单的女仆艾丽卡匆匆走过。她与艾慕莉娅一行擦肩而过时,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投向小姐身后那个挺拔沉默的身影。那眼神里充满了担忧、羞涩和深埋心底的爱慕。当发现小姐冰冷的目光扫过来时,艾丽卡会像受惊的小鹿般迅速低下头,加快脚步匆匆离去。艾慕莉娅纯黑的眼眸深处,一丝只有自己才懂的了然与冰冷闪过。Ryrie对此毫无察觉,他的全副心神都在前方的白色身影上。
海风呼啸的训练场上,地面被踩踏成黑色的泥泞。喊杀声、金属碰撞声、沉重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雷蒙德脱去了厚重的保暖外套,只穿着便于活动的紧身皮甲,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如鹰,高大的身形在场中格外醒目。他时而亲自示范刺击动作,力量沉稳狠辣;时而穿梭在队列中,用洪亮的声音纠正新兵的姿势;时而与经验丰富的老兵教头哈罗德爵士过招,银亮的训练剑劈砍格挡,火花四溅,引来士兵们阵阵喝彩。汗水从他金色的额发上滴落,这片弥漫着力量与热血的场地,是属于他的王国,是他守护这片冰冷海岸最直接的方式。
“……再快一点!腿!腰部发力!你以为你在赶羊吗?!” 雷蒙德洪亮的声音压过了风声。
新兵们咬着牙,在严厉的训导下奋力挥舞着沉重的训练剑。
温暖的书房里,壁炉燃烧着,隔绝了室外的严寒。兰德尔·费特斯伊伯爵端坐在书桌后,冷硬的轮廓在壁炉火光下似乎柔和了一丝。他面前摊开着厚厚的卷宗、地图和羊皮纸写就的预算清单。他冰蓝色的眼眸快速地扫过每一行数字,手指时不时在桌面上敲击一下,每一次敲击都让站在桌前的管事心头一紧。
艾莉诺坐在伯爵稍远一些的副桌旁,秀美的手指握着羽毛笔,快速而工整地记录着父亲的口头命令或需要她整理的回函。她湖蓝色的眼眸专注而平静,偶尔轻声向父亲确认某个措辞是否恰当,或者提醒他某个被遗忘的小镇修缮申请。她的存在,像一块温润的暖玉,平衡着书房里公事的冷硬。阳光(如果有的话)透过窗户,会在她柔顺的头发上洒下温暖的光晕。
“……绿谷村的税粮已经如数入库,但鸦巢镇的牧场那边死了几头羊,负责人请求减免部分春税……”
“……另外,白鸽堡那边的商船带来了我们订购的……嗯?艾慕莉娅小姐之前提过一次的……南方特产的……那种多汁的深紫色甜果,叫什么来着?” 艾莉诺适时轻声提醒:“父亲,是紫蜜浆果。”
“对。把货款结了。分一批送进城堡厨房。” 伯爵头也不抬地吩咐,冰蓝的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柔和。
城堡的喧嚣随着暮色沉降而逐渐平息。壁炉的火焰在艾慕莉娅的塔楼套房里跳跃着,驱散黑暗与寒意。女仆艾丽卡完成最后的工作,悄声退下。
艾慕莉娅穿着一身华美而单薄的丝绸睡裙,赤着脚站在地毯上,纯黑的眼眸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明亮(或者说,是火光无法真正温暖其中的黑暗)。她走到洗漱完毕、换上简单干净常服的Ryrie面前。
“上床。” 她的命令简洁得只有两个字。
Ryrie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每一次,当他以为自己对小姐的亲近要求已经免疫时,她总能抛出新的、更超越常识边界的行为。与小姐同榻而眠……这比亲吻额头、被要求抱着行走,更清晰地刺痛着他所恪守的骑士准则,与内心深处对“安全距离”的防线。那份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窘迫瞬间涌上脸颊和耳朵。
但他没有动,也没有拒绝(从灵魂上他就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只是沉默地站着,湛蓝的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剧烈挣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被迫屈服的意味。
艾慕莉娅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这种被掌控、被逼到退无可退边缘的状态,让她的独占欲获得巨大的满足。她伸出手,冰凉的手指勾住Ryrie结实的小臂:“我说,上床,乖乖的哦” 语气没有任何加重,却冰冷刺骨,不容反驳。
沉重的脚步挪动。Ryrie如同背负着无形的枷锁,僵硬地走向那张巨大的、铺着昂贵皮毛和丝绒被褥的床榻。他尽可能只占据最边缘的位置,身体笔直地躺下,背脊挺得如同行军中的士兵。
艾慕莉娅也随之爬上床,动作像猫一样轻盈。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掀开自己温暖的被角,将同样带着寒意的身躯挤进Ryrie被迫敞开的臂弯里,紧紧贴在他僵硬的、带着体温的身侧。冰凉的手和脚毫不客气地寻找着热源,贴在他温热的皮肤上汲取暖意。她的脸颊埋在他的颈窝处,呼吸喷在他的喉结上,带来一阵阵让Ryrie浑身发麻的战栗。
满意地听到身下的骑士骤然变得沉重混乱的呼吸和无法控制加速的心跳声,感受着他全身肌肉绷紧到极限的僵硬触感,艾慕莉娅发出一声心满意足、带着困意的轻哼。她更加用力地环抱住他坚实的身躯,像抱着一个巨大的人形抱枕,一个永不熄灭的专属“暖炉”。
“……晚安,” 她的声音如同梦呓,纯黑的眼眸在黑暗中缓缓闭上,带着一种纯粹而扭曲的占有满足,“我的骑士……”
她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均匀,似乎马上就要沉入梦乡。就在Ryrie紧绷的神经刚刚试探着想要松懈一丝丝的时候,那梦呓般的声音,带着最后一缕冰冷的命令,清晰地滑入他的意识:
“……要一直……看着我哦……”
房间陷入沉静。只有壁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黑暗中,一瞬不眨地睁开、如同碎星海最深处冰层下幽光的、一蓝一黑两只眼睛。蓝色的那只,充满了害羞、忠诚和温柔暖意;黑色的那只,即使在熟睡的边缘,也依旧牢牢地、带着心满意足的冰冷,锁定了怀中专属的猎物,亦或者说,她的世界。在这个海风略冷的城堡深处,扭曲的共生仍在安静地流淌,如同暗河,无声却执着地刻蚀着命运的河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