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镜子前呆立了多久,我不知道。时间感,这个我曾经能精确到秒的刻度,此刻已经在我混乱的脑海中化为一滩烂泥。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是林景元,我曾面对过内阁哗变、边境冲突、金融海啸,没有什么是不能被分析和解决的。
首先,评估现状。我,重生,附身于一名少女。代号:沈微。年龄:约十五岁。状态:健康,但极度孱弱。
其次,确定首要目标。复仇。让赵熙栾付出代价。
最后,制定行动方案……
方案的第一个字还没在我脑中成型,一股突如其来的钝痛,从我的小腹深处猛地传来。
这痛感很陌生。它不像枪伤那般灼热爆裂,也不像格斗时的筋骨寸断。它是一种阴魂不散的、持续不断的、向内拧绞的酸胀和坠痛,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我的脏腑里缓慢而残忍地搅动。
“……内脏损伤?”
我的第一反应是暗杀的后遗症。难道子弹的冲击波震坏了这具身体的器官?
我立刻启动了脑海中的“国家一级应急预案”。这是我当年为应对元首遭遇生化袭击时,亲自制定的紧急自救流程。
第一步,确认生命体征。我将两根手指搭在手腕的脉搏上。跳动平稳,但偏快。呼吸……急促。体温……似乎有些升高,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第二步,分析威胁源。是毒素?还是物理性损伤?我闭上眼,仔细感受那痛楚的轨迹。它盘踞在下腹,带着一种……一种极具规律的、如同潮汐般的律动。
这不符合任何一种我所知的毒素或内伤的特征。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调动着所有知识储备,从《特工格斗创伤学》到《战地紧急医疗手册》,全都对不上号。
就在这时,那股绞痛陡然加剧,让我闷哼一声,不受控制地弯下了腰。冷汗顺着我的鬓角滑落,滴在地板上。
我,林景元,一个能忍受着肋骨骨折签署三天法案的男人,此刻竟被一种闻所未闻的疼痛折磨得直不起身。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扶着墙,挣扎着回到那间粉色的卧室,像一个搜寻情报的特工,开始仔细勘察这个“沈微”留下的一切线索。
书桌上,摊开的日记本旁,有一个小小的台历。
在今天的日期上,画着一个鲜红的、用马克笔涂抹的……小爱心?不,旁边还有三个字,字迹娟秀——“大姨妈”。
大姨妈?
这是什么暗号?某个秘密组织的代号?还是……
我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转向了床头柜上的垃圾桶。里面,有一小团用纸巾包裹的东西,隐约透出一点暗红。
一个荒谬、恐怖、却又无比贴合现状的词汇,如同惊雷般在我脑海中炸响。
生理期。
我听说过。在我的内阁里,我那位以强硬著称的女性财政部长,每个月总有那么两天会脸色苍白、脾气暴躁。有一次,她的政敌试图在那天挑衅她,结果被她用一份三百页的财政赤字报告当场砸得哑口无言。当时我还私下对梓谦感慨,女人的战斗力,有时候和她们的身体状况成反比。
可我从未想过,这种“战斗力”的源泉,会降临在我自己身上!
疼痛还在继续,我的思维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宕机。
怎么办?
应急预案里没有这一条!我的所有政治手腕、军事谋略、经济头脑,在这一刻,都成了一堆毫无用处的废品!
不行,必须行动。解决问题是我的本能。
我翻遍了这具身体的口袋和书包,找到了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总共八十三块五。这就是我的全部启动资金?比我用来点雪茄的火柴还不值钱。
我换上一套校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像一个准备潜入敌方总部的特工,压低帽檐,离开了家。
目标:超市。任务:采购“战略物资”。
超市里惨白的荧光灯刺得我眼睛生疼,背景音乐是某种靡靡之音,混合着熟食区的油腻香气和果蔬区的清新气味,形成一种令人烦躁的感官冲击。
我推着一辆购物车,目不斜视,凭借前世记忆中女性用品区的大致方位,迅速向目标区域移动。我的脚步沉稳,眼神锐利,仿佛不是在逛超市,而是在巡视我的国土。
然后,我抵达了目的地。
我停下了脚步,僵在原地。
我面前,是整整三个货架的……卫生巾。
粉的、紫的、蓝的、绿的,包装袋上印着各种我看不懂的微笑女郎和卡通兔子。
“日用”、“夜用”、“日夜组合装”、“量大日用”、“超长夜用”、“安心裤”……
“棉柔”、“干爽网面”、“液体卫生巾”、“带护翼”、“无护翼”……
每一个词,我都认识。但它们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某种我无法破译的、来自异次元的神秘咒语。
这比解读一份三十国联合签署的、措辞含糊的贸易协定还要难!
我的大脑,那个曾经能同时处理七个不同领域国家议题的超级处理器,此刻彻底过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
小腹的疼痛提醒着我,时间紧迫。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用我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假设‘日用’是常规作战部队,‘夜用’就是防御性工事。‘量大’,说明敌人火力猛烈。‘超长’,说明战线拉得更长……那‘护翼’是什么?侧翼掩护?‘安心裤’呢?是终极防御装甲吗?!”
我的额头冒出了更多的冷汗。
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大妈从我身边经过,用一种看神经病似的眼神瞥了我一眼。
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耻和狼狈。
不能再等了!在战场上,犹豫就会败北!
我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符合我林景元行事风格的、果断而决绝的决定。
我伸出颤抖的手,以一种横扫千军的气势,将我面前货架上——所有型号、所有品牌、所有尺寸的卫生巾,不管是日用夜用,带翼无翼,棉的网的——全部扒拉进了我的购物车里!
一包、两包、十包、二十包……
我的购物车很快就堆成了一座五颜六色的小山。
对!不清楚具体参数,就进行饱和式覆盖打击!这就是我的风格!
在周围顾客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我推着这车足以让一个连的女性安全度过一年的“军火”,以一种悲壮的、奔赴刑场般的姿态,走向了收银台。
“……同学,你这是……帮全班女生买的?”收银员大姐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古怪的同情和一丝敬佩。
我从口罩后面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的笑容,没有回答。我将那皱巴巴的八十三块五拍在台子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说出那句习惯性的命令:
“开票,抬头写总统府。”
最终,我拎着三个巨大的、塞得满满当当、发出哗啦哗啦声响的塑料袋,逃也似的冲出了超市。
夜风吹在我发烫的脸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
回到那个粉色的地狱,我将所有“战利品”倾倒在地板上,茫然四顾。
我,林景元,在向仇人挥出复仇之剑前,首先要征服的,竟然是这具身体的……潮汐。
这,将是我重生后,打的第一场,也是最荒诞的一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