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的“诺曼底登陆”事件，让我深刻地认识到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在这具孱弱的躯壳里，我的意志力再强，也只是一个被囚禁的巨人。硬实力上的差距，短时间内无法弥补。
那么，就必须从我最擅长的领域——权力游戏——来打开局面。
机会很快就来了。
周一下午的班会课，空气里弥漫着周末刚结束的倦怠和粉笔灰的混合气味。班主任，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略有些神经质的中年女人，拍了拍讲台，宣布道：“好了同学们，安静！新学期开始了，我们班的班长职位一直空缺，今天，我们就通过民主竞选，把班干部团队确立下来。”
“班长”？
我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我环视四周。有的同学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有的则事不关己，低头刷着光脑；更多的，是带着看热闹的表情，准备欣赏一场乏味的表演。
在他们眼中，这或许只是一场游戏。
但在我，林景元眼中，这间小小的教室，就是一个微缩的权力场。
班长，就是这个微缩权力场中的最高行政长官。他掌握着信息发布、活动组织、与上级（老师）沟通的渠道。权力虽小，五脏俱全。
而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支点。一个能让我撬动更大资源的、最基础的权力支点。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这场游戏，我参加了。
“好，现在想竞选班长的同学，可以上来做个简单的演讲。”班主任宣布道。
第一个上台的，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一个梳着马尾辫、戴着牙套的女孩。她一上台就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尖细而紧张：“大家好，我叫王莉。如果我当选班长，我……我一定会努力为大家服务，团结同学，帮助老师，把我们班建设成一个优秀的班集体！请大家……投我一票！”
空洞、乏味、充满了陈词滥调。我甚至能在我前世的记忆里，找到至少十七篇内容相似度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就职演说稿。台下的反应也印证了我的判断——稀稀拉拉的掌声，更像是出于礼貌。
第二个上台的是个高个子男生，他显得自信多了：“同学们，选我当班长，我保证，我会向老师申请，把每周的自习课都改成体育活动课！让我们远离作业，拥抱快乐！”
台下瞬间响起一片欢呼和口哨声。
愚蠢。
我冷眼看着他。他试图用一个不切实际的、煽动性的承诺来收买人心，这是最低级的民粹主义手段。他根本不明白，这种承诺一旦无法兑现，他的支持率会瞬间崩盘，威信扫地。
果然，讲台后的班主任脸色已经黑了下来。
接下来几位，也无非是这两者的变种。不是许诺空泛的“服务”，就是开出诱人的“空头支票”。
他们根本不懂什么是权力，什么是管理。
“还有人吗？”班主任推了推眼镜，显然也对这场闹剧失去了耐心。
就在这时，我站了起来。
全班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混杂着惊愕、不解，甚至还有一丝嘲弄。毕竟，“沈微”在所有人的印象里，就是那个永远缩在角落里的隐形人。
我无视了那些目光，径直走向讲台。
我没有带任何讲稿。
我站在讲台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的脸。那种眼神，是我在国会山面对上百位议员质询时，才会有的眼神——平静，但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教室里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连班主任都忘了催促我。
我看见了萧然。他靠在椅背上，双手抱在胸前，那张总是挂着戏谑笑容的脸上，此刻也换上了一种审视的、饶有兴致的表情。像一只发现猎物出现了意外变化的狐狸。
我清了清嗓子，这具身体的声带还有些不适应，声音略显沙哑，但在寂静的教室里，却格外清晰。
“我不承诺服务，也不许诺快乐。”
我的开场白，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我只问一个问题：班费，每人五十元，全班五十人，共计两千五百元。这笔钱，该怎么用？”
我抛出了一个极其具体的问题。台下的学生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竞选班长会和钱扯上关系。
我不等他们回答，继续说道：“这笔钱，是属于我们五十个人的集体资产。它的使用原则，不应该是满足某几个人的私欲，也不是用来收买人心。它的唯一目的，应该是实现‘集体利益最大化’。”
“我这里有一个基于‘帕累托最优原则’的初步方案。”
“帕累托最优原则”？
这个词一出口，台下懂的人一脸震惊，不懂的人一脸茫然。就连班主任都扶着眼镜，身体微微前倾。
我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百分之五十，也就是一千二百五十元，作为‘学习发展基金’。统一采购全年级最好的复习资料、模拟试卷，进行电子化扫描，全班共享。这件事，将提升我们每一个人的成绩。在座各位，无人利益受损，所有人集体受益。”
“第二，百分之三十，也就是七百五十元，作为‘班级活动基金’。用途由全班每月投票决定，可以是买零食，也可以是办联欢会。少数服从多数，程序公开透明。想用这笔钱，就去说服多数人支持你的提案。”
“第三，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五百元，作为‘公共储备金’。应对打印、购买公共用品等突发情况，账目每周公示，由三名同学共同监管。学期末若有结余，按比例返还或并入下一期活动基金，同样，投票决定。”
我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精准地钉进了所有人的脑子里。
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句口号。
只有逻辑、数据和一套清晰、严密、可执行的方案。
我说完了。
“我的演讲结束。至于我当选后会做什么？我已经告诉你们了。”
我转身走下讲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整个教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是一种被绝对的、碾压式的智力优势所震慑后，产生的死寂。
过了足足五秒钟，班主任才如梦初醒般地清了清嗓子，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好……好！那现在，我们开始投票。”
结果，毫无悬念。
四十二票。
我以压倒性的优势，当选了高一七班的班长。
在我坐下的那一刻，我感觉到了那道熟悉的、审视的目光。
我转过头，对上了萧然的视线。
他没有笑。那双总是带着三分慵懒、七分戏谑的眼睛里，此刻，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锐利如刀锋般的光芒。
他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刚刚解开封印的、无比复杂的古代谜题。
我知道，我的第一步棋，虽然微小，却已经彻底改变了棋盘的格局。
而这个叫萧然的少年，是我在这盘棋上，遇到的第一个变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