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
林梓谦的书房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投射出的幽冷白光,映照着他年轻却布满阴霾的脸。
窗外,是首都星海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像一条流淌着金钱与欲望的冰冷河川。但这一切繁华,都无法照进这间被仇恨笼罩的密室。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寂静,只能听见他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他的指尖悬停在鼠标上,微微颤抖。
屏幕中央,是一个已经解压完毕的文件夹,命名只有一个冰冷的单词——【Rook】。
这是三天前,那个神秘人通过加密渠道发给他的第一个“武器”。
他点开了第一个文件,标题是【赵熙栾:伪善的面具】。里面没有一句废话,全是赵熙栾从政以来,每一次公开演讲、每一次媒体采访的视频片段。但经过“Rook”的剪辑和标注,那些曾经被誉为“亲民”、“睿智”的表演,此刻看来,每一帧都充满了精心算计的虚伪。
他嘴角的弧度,他眼神的闪躲,他用词的陷阱……过去他有多崇拜这位“父亲的伙伴”,现在就有多恶心。
他点开第二个文件,【林景元:被遗忘的角落】。里面是他父亲生前,一些从未公开过的生活录像。在一次内部会议上,父亲疲惫地揉着太阳穴,低声说:“赵熙栾这个人,野心太大,要看住。”;在一次家庭聚餐中,父亲看着他,笑着说:“我们梓谦,以后要撑起这个家,不能太天真。”
这些影像,像一把把滚烫的尖刀,刺进林梓-谦的心脏。原来,父亲早已洞悉一切,只是他自己,这个被保护得太好的儿子,愚蠢到毫无察-觉。
最后一个文件,是一个U盘的图标。
林梓谦知道,这里面装着的,就是“Rook”为他准备的,射向敌人的第一颗子弹。
他紧紧握住鼠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屏幕的光映在他充血的瞳孔里,那里面没有了悲伤和绝望,只剩下两簇被引燃的、熊熊燃烧的复仇火焰。
“赵熙栾……”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父亲,您看着。您的债,我来讨。您的王朝,我来守!”
清晨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洒在星海市第十七中学的课桌上,将飞舞的尘埃染成一片金黄。
数学老师正在讲台上讲解着枯燥的函数图像,粉笔末的味道和阳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构成了独属于校园的、安宁而慵懒的氛围。
我(沈微)坐在靠窗的位置,思绪却完全不在这里。
昨晚,我以“Rook”的身份,将那份精心准备的资料发给了林梓谦。那是我亲手点燃的火,而此刻,我却必须坐在这里,伪装成一个为函数题而烦恼的十五岁少女。
这种灵魂与肉体割裂的感觉,让我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和疲惫。
“……所以,当X趋近于无穷大时,这个函数的值是多少?沈微,你来回答一下。”
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全班的目光“唰”地一下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猛地回过神,大脑一片空白。
该死!我完全没听课!在前世,我林景元的人生里,从未有过如此窘迫的时刻!
就在我准备硬着头皮站起来说“不知道”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边悄悄伸了过来,将一张小小的纸条,推到了我的课本下。
我低下头,用眼角的余光一瞥。
纸条上,用清秀的字迹写着一个数字:【0】。
而在数字旁边,还画着一个大大的、有些笨拙的、却异常灿烂的笑脸。
我愣住了。
然后,一只温热的、还带着牛奶香气的东西被轻轻放在了我的桌上。是一盒被捂热的牛奶。
我抬起头,对上了同桌萧然那双清澈的眼眸。他没有看我,依旧目视前方,仿佛什么都没做,只是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浅浅的笑意,出卖了他。
我站起身,用一种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属于少女的清脆声音回答:“老师,是零。”
“嗯,回答正确,坐下吧。下次注意听讲。”
我重新坐下,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咚咚”跳了两下。
我看着桌上那盒温热的牛奶,又看了看那张画着笑脸的纸条,阳光照在上面,暖洋洋的。
一种陌生的、几乎被我遗忘的情绪,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我心底荡开了一圈微小的涟漪。
是……温暖吗?
复仇之路的黑暗与沉重,与眼前这触手可及的、单纯的善意,在此刻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它们像两条并行的线,一条通往血与火的过往,一条指向充满阳光的新生。
而我,正被这两条线索,同时拉扯着,走向一个连我自己都无法预知的、更加复杂的未来。
我低下头,看着那张笑脸纸条,嘴角,竟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