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国会大厦,质询厅。
空气压抑得像一块凝固的铅块。深红色的地毯吸收了所有的声音,只剩下空调系统低沉的嗡嗡声,以及旁听席上记者们几乎屏住的呼吸。
高高的穹顶之下,每一张议员的脸都如同石膏雕塑般,冷静、漠然,审视着即将走上质询台的两个人。
一个是交通部长张伯言。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连日来被花边新闻缠身的疲惫被他用昂贵的护肤品完美遮盖。他甚至对着闪光灯,露出了一丝轻蔑而自信的微笑。那些关于他儿子的、关于乡下公路的“噪音”,在他看来,不过是政治对手幼稚的骚扰,根本动摇不了他这棵大树。
而另一个,是林梓谦。
作为前总统之子,他拥有列席并提出质询的特权。他今天站在这里,在所有老谋深算的政客眼中,就像一只误入狼群的羔羊,冲动、稚嫩,且不自量力。
“林梓谦先生,”议长用毫无波澜的语调说道,“现在,你可以开始你的质询。”
一瞬间,上百道目光,混合着同情、讥讽和好奇,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林梓谦身上。
他感到喉咙一阵发干,手心里的汗水几乎要浸湿了那枚被他紧紧攥住的、冰冷的U-盘。那是“Rook”给他的剧本,是他唯一的依靠。
他深吸一口气,脑海里回响起“Rook”那冰冷的声音——“收起你的情绪,你不是来复仇的莽夫,是来宣判的法官。”
林梓-谦抬起头,迎着张伯言轻慢的眼神,用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开口了。
“张部长,过去一周,关于您以权谋私的指控,您都以‘谣言’二字一概而论。”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回荡在庄严肃穆的大厅里,“那么,我想请问,您是否认识一家名为‘瀚海星辰’的投资公司?”
张伯言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这个名字,从未出现在任何新闻报道里。
“不认识。”他斩钉截铁地回答,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慌乱。
“是吗?”林梓谦不急不缓,按下了面前的一个按钮。
他身后的主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份公司注册文件。法人代表的名字,赫然是张伯言妻子的亲弟弟。
“那么这家公司,在去年三月,承接了‘联邦环海大桥’项目的钢材供应分包合同,总价值一点三亿联邦币,您是否知情?”
张伯言的脸色开始变了。他死死盯着林梓谦,仿佛想用眼神把他杀死。“一派胡言!所有项目都经过公开招标,程序合法!”
“程序当然合法。”林梓谦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是他从“Rook”的教学中学来的,属于猎人的微笑。“因为您亲自签发了‘特批令’,以‘保障国家重点项目供应链安全’为由,让这家刚刚成立不到三个月的公司,绕过了所有竞标流程。”
话音落下,主屏幕上,一份盖着交通部红色印章、并有张伯言亲笔签名的文件扫描件,清晰地投射出来!
“这……这是伪造的!”张伯言猛地站了起来,声音因为惊怒而变得尖利。
议员席上开始出现一阵骚动。
而这,仅仅是开始。
林梓谦没有理会他的咆哮,继续按下了按钮。
“张部长,或许您对这家小公司没有印象。那么,对于‘新希望慈善基金会’,您一定不陌生吧?”
“你……你想说什么?!”张伯言的额角,已经渗出了冷汗。
“这家由副总统赵熙栾先生担任名誉主席的基金会,在去年四月,收到了一笔来自‘瀚海星辰’投资公司的匿名捐款,数额是……三千万联邦币。”
林梓谦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直刺心脏!
“用国家的钱,中标国家的项目,再把利润,输送给你的政治靠山!张部长,这就是你所谓的‘程序合法’吗?!”
轰——!
整个质询厅像是被投下了一颗炸弹。
所有的镜头,所有的闪光灯,疯了一样对准脸色煞白的张伯言。
主屏幕上,银行的转账记录、基金会的收款证明,一条条铁证,构成了一张无可辩驳的罪恶之网。
“不……不是我!是赵熙栾!是他让我这么做的!是他!”
在舆论和证据的双重碾压下,张伯言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像一个疯子一样咆哮着,试图把所有责任都推出去,那副丑态,与他之前道貌岸然的形象形成了天壤之别。
议长的木槌重重落下,宪兵迅速上前,将这个已经失控的前部长狼狈地带离了现场。
质询厅里,闪光灯的海洋经久不息。
林梓谦站在一片混乱的中心,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做到了。
他亲手,扳倒了父亲的仇敌之一。
一夜之间,“政坛新风”、“无畏的揭露者”……无数赞誉将向他涌来。
然而,他的内心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枚小小的U盘,那里面还储存着“Rook”给他的后续应对方案,详细到如何面对媒体提问,如何引导舆论,如何与派系内的议员交涉。
他所有的光芒,都源于这个U盘背后那个深不可测的影子。
一股混杂着极致崇拜与深深依赖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没有“Rook”,他林梓谦,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