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蝉鸣聒噪，阳光像融化的金子一样泼洒在课桌上，蒸腾起一阵属于夏日的、懒洋洋的暖意。
物理老师在讲台上用催眠般的语调讲解着安培定律，粉笔敲击黑板发出“哒、哒”的声响，像一首单调的催眠曲。
而我，正身处两个截然不同的战场。
我的左手，藏在课桌下，正通过一部经过最高级别加密的手机，在“Rook”的频道里发号施令。
屏幕上，是林梓谦发来的紧急讯息。
林梓谦：赵熙栾开始反击了！他授意监察部，以‘调查资金来源’为名，冻结了我们派系三位核心议员的账户！
这是一个狠招。釜底抽薪，意图制造恐慌，瓦解我们刚刚建立的联盟。
我的指尖在屏幕上飞速敲击，冰冷的指令一条条发出。
Rook：慌什么。他动用监察部，是违规操作，正好抓住他的把柄。
Rook：让A议员的妻子以‘侵犯公民隐私权’为由，向最高法院提起诉讼。
Rook：让B议员主动公开自己的财产，向媒体哭诉自己遭受政治迫害，博取同情。
Rook：最关键的，让C议员把他那个在联邦银行当副行长的亲家拉下水，以‘配合调查’为名，故意拖延监察部的流程。
Rook：记住，他要打闪电战，我们就把他拖进泥潭里。
“……右手定则，大家都理解了吗？那么，这道题，电流方向和磁场方向如图所示，导体棒受到的安培力方向是向上还是向下？沈微，你来回答一下。”
物理老师的声音，像一颗石子，猛地砸进我波澜不惊的思绪里。
全班同学的目光，再一次“唰”地集中到我身上。
完了。
我光顾着指挥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把安培定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前世身为总统的记忆里，储存着航空母舰的电磁弹射原理，储存着星际战舰的粒子炮构造，却唯独没有这该死的、基础的“右手定则”！
就在我准备再次上演“站起来说不知道”的窘迫戏码时，一只修长的手，悄悄地、坚定地，从旁边伸了过来。
是萧然。
他没有递纸条，而是直接将他的右手，竖起大拇指，摆在了我们两张课桌的缝隙之间。
他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并拢，指向前方，代表电流方向。手掌心朝上，代表磁场方向。
而他那根倔强翘起的大拇指，笔直地指向——上方。
我看着那根大拇指，再看看黑板上的图，瞬间福至心灵。
我站起身，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胸有成竹的语气回答：“老师，安培力的方向是向上。”
“回答正确，请坐。”
我坐下的瞬间，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落地的声音。
刚指挥完一场价值数亿联邦币的政治博弈，转头却要靠一个少年的大拇指来解决一道物理题。这种感觉……荒谬得让人想笑。
午休时间。
我趴在桌上，大脑因为过度运转而嗡嗡作响。复仇的冷酷算计，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榨干了我所有的精力。我甚至忘了饥饿，忘了口渴。
突然，一阵温和的食物香气飘进了我的鼻腔。
我抬起头，看到一个保温饭盒被轻轻放在了我的桌上。打开来，是搭配得营养均衡的饭菜，还冒着热气。旁边，是一杯温度刚刚好的温水。
“看你又忘了吃饭。”萧然的声音，像山间的清泉，洗去了我心头的一丝燥热，“不按时吃饭喝水，大脑会‘断电’的。”
我愣愣地看着他。
他却没有看我，只是低头做着自己的习题，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过了一会儿，他又抬起头，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认真语气说：
“你总是皱着眉头，想一些很复杂的事情，像个日理万机的……嗯，总统阁下。”
“所以，这顿饭，就算是我这个‘平民’，献给总统阁下的‘能源补给’吧。”
“总统阁下”……“能源补给”……
这几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低头，看着饭盒里精致的菜肴，又摸了摸那杯温热的水。
手机屏幕上，还残留着“Rook”冰冷的指令。那是属于林景元的世界，一个充满了阴谋、背叛和复仇的黑暗世界。
而眼前，是属于沈微的世界。一个有着温热的饭菜、干净的温水和少年笨拙善意的温暖世界。
一边是深渊，一边是阳光。
一边是冷酷的毒药，一边是纯粹的解药。
巨大的割裂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林景元，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复仇者，一个习惯了算计与利用的阴谋家，第一次面对这样不掺任何杂质、不求任何回报的善意，竟然感到……无所适从。
我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炒蛋放进嘴里。
是咸的，也是暖的。
这种味道，让我陌生，又让我恐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