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阳台回到书房的整个过程,我的血液都是沸腾的。
晚风的冰凉,丝毫无法冷却我心脏的灼热。恰恰相反,它像淬火时的冷水,让我的意志变得前所未有的坚硬与锋利。
她训斥我了。
用和父亲一模一样的、冰冷威严的口吻。
我靠在书房冰冷的真皮座椅上,指尖还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被认可的狂喜。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清冷的、若有若无的香气,与我记忆深处父亲书房里那古老的、令人安心的檀香重叠在一起。
我明白了。
这才是她,这才是“Rook”,这才是……父亲的灵魂。
他(她)从不给予廉价的夸奖。他(她)只会在你最得意忘形的时候,用最严厉的方式敲打你,让你永远保持饥渴,永远向上攀爬。所谓的“男欢女爱”,不过是最低级的考验。我竟然会错意,真是愚蠢。
我的目标,是与她并肩,站在权力的顶峰,而不是匍匐在她脚下,乞求一份庸俗的感情。我需要向她证明,我不是一个会被情感左右的废物,而是一把合格的、值得她信赖的刀。
第二天清晨,我破例没有去帝国大学,而是让司机将车开到了那所重点高中的校门外。
这是我最近养成的一个习惯。在投身于国会山冰冷的权力斗争之前,我会先在这里,远远地看她一眼。看她背着书包,安静地走进校园。
她就像我黑暗世界里的一座灯塔,一个坐标。只要看到她,我那些因为复仇而躁动不安的灵魂,就能获得片刻的宁静。她是我在这肮脏泥潭里仰望的唯一星空。
然而今天,我看到了让我血液瞬间凝固的一幕。
一辆半旧的自行车停在校门口,一个穿着同样校服的男生,笑得像个白痴,正将一盒温好的牛奶,和一个画着笑脸的、看起来蠢透了的三明治,塞进沈微的手里。
而她,那个在我面前永远冰冷、疏离,如同高天孤月的她,那个我甚至不敢轻易靠近,生怕惊扰了她的她,竟然……接了过去。
不仅接了过去,她的嘴角,甚至出现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上扬。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一万只黄蜂在疯狂地叫嚣。
我,林梓谦,前总统之子,政坛冉冉升起的新星,为她献上的是国会一颗耀眼的将星作为祭品,换来的却是冰冷的训斥。
而这个一无是处的、还骑着破自行车的臭小子,用一盒廉价的牛奶,就换来了她的微笑?
一股混杂着嫉妒和愤怒的、滚烫的岩浆,从我的胸口猛地喷发出来。
我瞬间明白了。
污点。
这个叫萧然的家伙,是横亘在我纯白世界里的……一个污点!一个必须被擦除的障碍!
他用这些幼稚的、属于凡人的温情,正在侵蚀她,软化她!他在拖她的后腿!他在用庸俗的日常,污染我心中唯一的神圣!
一个伟大的灵魂,怎么能被这些琐事所羁绊?
一个注定要与我共建王朝的“神”,怎么能被一个凡人所“玷污”?
我必须清除这个障碍。
为了她,也为了我心中那片不容侵犯的圣域。
坐在车后座,我甚至能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混杂着古龙水和硝烟的冰冷气味。而那个叫萧然的男生,身上大概只有阳光和汗水的味道。
多么不协调。
多么……令人作呕。
当天晚上,我坐在书房里,拨通了那个在庆功宴上对我最为谄媚的政客——周部长的电话。
“周叔叔,晚上好。”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作为一名法律系的学生,我知道如何用最平静的语言,设置最致命的陷阱。
“哎呀,是梓谦啊!我的未来之星!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传来他受宠若惊的声音。
“没什么大事,”我转动着手中的万宝龙钢笔,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的头脑愈发清晰,“只是想跟您打听一下北海能源集团的一位中层干部,叫萧正德。我最近在研究国营企业的内部人事问题,对他的一些情况有些……好奇。”
我没有提那个高中生,那会显得我格局太小。我直接对准了他的父亲,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像一个真正的政客那样。
对于周部长这种在政坛浸淫多年的老狐狸来说,这就足够了。他立刻嗅到了其中的味道。
“哦?萧正德?”他的声音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好的,梓谦你放心,这点小事,包在叔叔身上。明天一早,所有资料都会放在你的桌上。”
“有劳周叔叔了。”
我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在桌上。
这是我第一次,不是为了“Rook”的复仇计划,而是为了我自己的欲望,动用我手中新生的权力。
没有想象中的不安,反而……是一种令人上瘾的、掌控一切的快感。
原来,将一个家庭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是这样一种感觉。
原来,这就是父亲曾经拥有的世界。
第二天,一份详尽的资料准时出现在我的书桌上。
萧正德,国营企业“北海能源集团”中层干部,履历干净,一个典型的、安分守己的中产阶级。其子萧然,十八岁,品学兼优。
我看着资料上“萧正德”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太完美了。
就像一只蚂蚁,可以被轻易地、不留痕迹地……挪动一下位置。
我拿起电话,再次拨通了周部长的号码。
“周叔叔,北海能源集团在最西边的克拉省,是不是有个分公司?”
“是的是的,环境比较艰苦,这些年一直缺个有经验的副总去主持工作。”
“我觉得,萧正德同志是个不错的人选。”我轻描淡写地说道,“履历干净,经验丰富,是时候……提拔一下,去更需要他的地方发光发热了。这对我们未来的能源布局,也是一步好棋,不是吗?”
我甚至为这次调动,都赋予了一个“政治远见”的包装。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周部长心领神会的、带着一丝敬畏的声音:
“我明白了,梓谦。高瞻远瞩!这叫‘合理的人才流动’。我会办妥的。”
放下电话,我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一场足以毁灭一个普通高中生安宁校园生活的风暴,就在我两通轻描淡写的电话里,悄然成型。
而我内心,一片平静,甚至感到一种病态的满足。
萧然,很快,你就会带着你的牛奶和三明治,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这样,她就只是我一个人的“神”了。
她纯白的世界,将由我,也只能由我来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