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周部长心领神会的声音还带着一丝谄媚的油腻感,仿佛能透过听筒渗透出来,沾在我昂贵的胡桃木书桌上。
“高瞻远瞩!梓谦,这叫‘合理的人才流动’。我会办妥的。”
我没有再说一个字,用拇指轻轻按下了挂断键。
“咔哒”一声轻响,在这间过于空旷和安静的书房里,竟显得格外清脆,像法官落下判决的法槌。
一个普通家庭的命运,就此决定。
我靠在冰冷的真皮座椅上,闭上眼,静静体会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那不是扳倒交通部长时,那种混杂着复仇快意的狂喜。这是一种更纯粹、更私密、更……黑暗的快乐。
它像一股温热的电流,从我的脊椎尾部升起,缓慢而有力地席卷全身,让我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发出满足的战栗。
我第一次,不是作为“Rook”的棋子,不是为了林家的血海深仇,而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心中那一点幽暗的、不为人知的占有欲,拨动了命运的齿轮。
我睁开眼,目光落在书桌上那份关于萧然家庭的资料上。白纸黑字,干净得像一份讣告。
萧正德,47岁,北海能源集团中层干部,技术岗,连续五年绩效评优,无任何违纪记录。妻子是中学教师,儿子萧然,十八岁,重点高中学生,成绩名列前茅。
一个典型的、幸福美满的中产家庭。像无数个严丝合缝的齿轮一样,稳定地支撑着这个国家的运转。
而我,只需要动一动小指,就能让其中一个齿轮脱轨,飞向它从未设想过的荒芜轨道。
我拿起那份资料,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是首都璀璨的夜景,无数灯火汇成流光溢彩的星河,每一盏灯下,都可能是一个像萧家这样,努力生活的家庭。而在我的脚下,它们渺小得如同尘埃。
我将那份资料,一页一页,缓慢地、优雅地送进了碎纸机。
“嗡——”
低沉的轰鸣声响起,那些记录着一个家庭全部轨迹的文字,瞬间被切割成无法辨认的碎片。就像我正在对他们的人生所做的事情一样。
整个操作,干净、合法、无声无息。
周部长果然是政坛的老手,效率高得惊人。第二天下午,我就接到了他的加密信息,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任命书已下达。即日生效。”
我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个画面。
在北海能源集团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人事部经理会满脸堆笑地找到萧正德,将一纸烫金的“晋升令”交到他手上。
“恭喜啊,老萧!集团看重你的能力,调你去克拉省分公司担任副总,主持工作!这可是连升两级!”
萧正德会愣住,脸上是难以置信的错愕。他会看到同事们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他无法拒绝,因为这是“组织的提拔”,是“集团的信任”。他甚至必须强颜欢笑,感谢领导的栽培,承诺一定不负所托。
克拉省。
帝国的最西边,一片被黄沙与戈壁包裹的能源重地。那里环境艰苦,风沙漫天,一年里有半年时间与世隔绝。那里是雄心勃勃的政客积累资历的地方,却是一个安稳家庭的流放地。
一个人的“晋升”,一个家庭的“毁灭”。
他该如何向自己当教师的妻子解释?如何向即将面临高考的儿子开口?他们是卖掉这个承载了半辈子回忆的房子,举家迁徙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是就此两地分居,忍受长达数年的离别之苦?
无论怎么选,那个属于他们的、安宁的、充满阳光和牛奶味道的小世界,已经彻底崩塌了。
想到这里,我嘴角的笑意愈发冰冷。
我走到书架前,从暗格里取出一张照片。
那是沈微的入学登记照。照片上的她,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仿佛一个精致的人偶。
我用指尖轻轻拂过她冰冷的脸颊。
“看到了吗?”我对着照片轻声说,像一个分享战利品的将军,“我正在为你扫清障碍。你身边那些不该存在的、嘈杂的、属于凡人的东西,我会一个一个,帮你清理干净。”
“那个叫萧然的家伙,很快就会为他父亲的‘前途’而烦恼,会为家庭的变故而焦头烂额。他再也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用那些廉价的牛奶和愚蠢的笑脸,来打扰你的清净了。”
“你的世界,应该只有我。只有我,才配得上与你并肩。”
我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书房里回荡,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偏执。
我将照片放回原处,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金黄色的酒液在水晶杯中晃动,折射出窗外迷离的灯火。
我将酒一饮而尽,辛辣的灼热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点燃了一种病态的、无与伦比的兴奋。
这是权力的味道。
品尝过一次,便会永远上瘾。
我很好奇,当那道温暖的、属于凡人的“光”从身边消失时,沈微……不,是“Rook”……她会是什么表情?
她会为此感到……哪怕一丝一毫的……轻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