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哗啦哗啦——
声音闯入脑海,像是在脑子里凭空生成一般,胡乱搅动着我的脑袋,那种沉闷的嗡鸣,吵得我整个颅腔都在震颤。
随后声音变了,更多更杂乱的声音,撕扯着我那点可怜的意识。
吵,太吵了。吵得我想把自己再次埋进那无边的死寂里去。
我像一颗被遗忘的种子,被压在某处。沉寂了不知多久的身体,开始不断抽搐,一股力量,开始在这具僵死的躯壳里奔涌。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汇聚一点,向着上方狠狠冲撞。
轰——
包裹我的土地猛地炸裂,泥土、碎石,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一束光,猝不及防,刺得我猛地闭眼。太亮了,即使隔着眼皮,也能感觉到那破碎摇晃的树影,灰蒙蒙的天空。我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在眼前。粗砺的指缝间,漏下斑驳的光斑。
空气猛地灌入我肺,每一次扩张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却又贪婪地索取着。
我在哪?
空白。脑子里是一片空茫的死寂。
我是谁?为何在此?发生了什么?
带着刚苏醒的生涩,目光扫过我狼藉地面。
有两样东西,反射着冷硬的幽光。
一把剑,斜插在我身侧的泥土里,离我最近。
狭长,漆黑,像一道凝固的暗影。没有鞘,只有破旧肮脏的粗布条,潦草地缠绕着剑柄和护手。
它静静地躺着,像一条蛰伏在阴影里的毒蛇。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熟悉感,像电流般瞬间窜过我的手臂。不需要想,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我的手伸过去,粗糙的布条摩擦着掌心,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底深处猛烈地动了一下。
一种熟悉,那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熟悉!仿佛握住的不是剑柄,而是一段被生生斩断的岁月。
无数模糊的碎片在空白的脑海中上疯狂涌现。
震耳欲聋的呐喊、刀剑碰撞的声响、染血的旗帜、一张张模糊的面孔......它们如同沙画被狂风吹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闭上眼,甩了甩沉重的头颅,试图驱散这恼人的幻影。
再睁开,眼底只剩下冰冷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黑剑不知何时已被我牢牢握在手中,我将它别在腰间,这柄剑,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
目光转向另一边。
那里,躺着一把巨剑的残骸。
即便是蒙着厚厚的尘泥,也难掩其昔日的威严与华贵。
护手宽阔得惊人,上面镶嵌着一颗硕大的深红宝石,纹路深峻,充满了力量感,边缘处布满了无数道深刻的划痕和凹坑,诉说着难以想象的惨烈碰撞。
剑身像是被什么斩断,留下一个可怕豁口,无声地宣告着它的终结。
在巨剑的身旁躺着独属于它的剑鞘,剑鞘身上依稀可见与护手同源的华丽纹饰,只是磨损得更厉害,几乎难以辨认。
我挪动沉重的身体,走过去,脚踩在松软的地上。我弯腰,布满尘垢和细小裂口的手掌,缓缓地握住了那巨大而冰凉的剑柄。
我沉默地蹲下,目光落在散落在地的厚重粗糙的衣物上。
我扯下一条最长、最结实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将那柄沉重的残破巨剑连鞘一起抱起,用粗布条一圈圈、一层层地缠绕、捆绑,勒紧,最终将它牢牢地固定在我的背上。
似乎没有看起来那么沉,我背在身上没有太多感觉。
我站直身体。
去哪?
没有方向,没有记忆,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荒芜。
我转动着僵硬的脖颈,扫视着四周。
浓密的、散发着腐朽与不祥气息的林木遮蔽了天空,光线昏暗,方向难辨。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混乱的气味......还有一种独特的气息。
这气息微弱,却像一根无形的线,一端死死缠绕在我空洞的心口,另一端,笔直地指向森林外的某个方向。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仿佛冥冥之中,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
我迈开沉重的双腿,踏碎脚下腐朽的落叶,朝着那个气息传来的方向,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去。那里,有什么在等着我。
沉重的脚步在死寂的林间踏出单调的回响。
天色在浓密树冠的遮蔽下,愈发昏暗。灰蒙蒙的光线挣扎着穿透层叠的枝叶,在地面投下扭曲怪诞的暗影。
突然——
一种尖锐的感觉,像冰锥一般猛地刺入我空茫的胸腔。
那根一直牵引着我的、属于那个“鲜活气息”的无形丝线,猛地绷紧了。
传递过来的是滚烫的、濒临熄灭的恐惧和绝望。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攥紧那颗微弱跳动的“烛火”,要将它彻底掐灭。
源自骨髓深处的、野兽般的本能咆哮。几乎在同一刹那,我僵硬的身体猛地动了起来。
像是被激怒的凶兽,沉重的双腿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每一步踏下都深深陷入土地,泥石飞溅。
在密集的林木间强行撞开一条通路。背上的巨剑残骸与树木刮擦,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速度之快,连我自己都感到一丝惊异,仿佛沉睡的力量被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彻底唤醒。
穿出树林,不知跑了多久。
一片狼藉的沙地。翻卷的焦土,散落的燃烧余烬,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和...新鲜的血腥味。
一个穿着深色裙装的少女跌坐在地,金发凌乱,沾满尘土和血迹,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惊悸和一种被彻底碾碎自尊后的茫然空洞。她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冰冷的金属盒子。
在她的面前,站着一个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身影。一股令人灵魂冻结的、纯粹到极致的杀意正从那黑袍下弥漫开来,牢牢锁定着地上的少女。他的手,正从那宽大的袖口中抬起,对着少女的方向,带着碾碎蝼蚁般的漠然,虚虚一握。
就是现在!
思维依旧空白,但身体已经化为最凌厉的武器。
腰间的黑剑发出一声细微的、渴血的嗡鸣,仿佛与我的杀意共鸣。拔剑的动作快如鬼魅,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声。
冰冷的剑锋撕裂凝固的空气,带着我全部的爆发力和百战淬炼的本能,化作一道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黑色死线,精准无比地斩向那只抬起的手臂。
唰!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斩开厚重布匹般的嗤啦声。
那只手如同被切断的枯枝,瞬间脱离了黑袍人的身体,翻滚着落向焦黑的土地。切口平滑,却没有立刻涌出鲜血,仿佛斩断的是一截失去生机的蜡像。
黑袍人猛地一震!兜帽下的阴影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仿佛无法置信。
“呃...!”一声压抑着痛苦和暴怒的闷哼从黑袍下传出。
他没有去看地上的断臂,兜帽猛地转向我,那片深沉的黑暗中,瞳孔死死锁定了我。
“找死!”沙哑、饱含杀意的声音响起。
他完好的那只手猛地抬起,没有指向我,而是对着我和他之间的空间,五指猛地一撕!
不是物理的撕扯,在那一瞬间,我面前的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地扭曲、折叠。
视觉完全失效,景象被拉扯成诡异的弧线。
这力量并非纯粹的能量冲击,更像是要将我直接从这片空间里“挖”出去。
身体的本能再次超越思维。我没有试图去理解这诡异的力量,而是将黑剑横于身前,一股凝练到极致的力量顺着剑锋流淌。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纯粹的、斩断一切的意志灌注其中,对着那扭曲折叠的空间弧线,猛地一记横斩。
锵——!
这道攻击看似虚幻但劈砍上去手上却传来实实在在的反馈。
一使力,扭曲的空间被我硬生生砍碎。
黑袍人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的招式会被如此暴力的破解,慌乱中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晶石,猛地扔向地面。
随着晶石的碎裂,我们之间现出一个空洞,将我吸入其中。
下一刻,我重重地落在一片土地上。
巨大的冲击力使我差点摔倒,我扫视四周,发现此刻正身处陌生的森林。
身旁不远处,那个金发少女摔倒在地失去意识。
刚才那场短暂的交锋,仿佛只是一场的噩梦。
我找了一处地方坐了下来,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少女。莫名的感觉从心头升起,我似乎见过她。
她是谁?
可是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我不由看着她,想从中想起什么。
过了不久,少女像是做噩梦一般,猛地坐起身来,口中痛苦的呻吟。
“呃......咳!”她咳嗽了一阵,随后眼神与我对撞在一起。
她那双宛如蓝宝石的眼睛,好像某个人。
是谁?她到底是谁?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时她开口了,
“你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