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站外的月光像被揉碎的银箔，碎在唐雪那辆锈迹斑斑的医疗车车顶上。
沈晚棠跟着陈野走到车边时，后颈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这具新身体对温度的敏感让她有些无措。
"过来。"唐雪的声音从打开的后车门里飘出来，带着消毒水混着铁锈的味道。
这位三十岁的女医生正蹲在折叠医疗箱前，白大褂袖口沾着暗褐色血渍，见沈晚棠站着不动，便拍了拍身边的蓝布坐垫，"别杵着，我可不想明天给你处理感染的伤口。"
沈晚棠低头看了眼自己染血的裙摆。
三天前她还是个混社会的糙汉，现在却要在女人的身体里任人摆弄。
她攥了攥裙角，那布料软得让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盖的纱被——他已经很多年没想起母亲了。
"疼吗？"唐雪的镊子夹起沾了碘伏的棉签，轻轻按在她耳后的瘀伤上。
沈晚棠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走神了，直到刺痛漫开，她才猛地吸了口气。
"抱歉。"唐雪的手顿了顿，"你这伤是撞在墙上？"
"嗯。"沈晚棠盯着自己交叠在膝头的手。
这双手比从前小了一圈，指节不粗，指甲盖泛着粉白——从前他打架时，指甲缝里总嵌着泥垢和血痂。
唐雪的动作突然停住。
棉签悬在半空，她盯着沈晚棠胸前被划破的衣襟："里面还有伤？"
沈晚棠这才意识到，刚才和赵天雄的手下扭打时，对方的匕首划开了她的裙料。
她掀起衣襟，一道半指长的伤口从锁骨下方斜着延伸到肋骨，血已经凝了，但边缘泛着可疑的红肿。
"你自己处理的？"唐雪的声音陡然严厉，"用什么？口水？"
沈晚棠没说话。
她确实是随便扯了块布按上的——从前当混混时，刀伤枪伤都是这么对付，哪讲究什么消毒。
可现在这具身体太娇弱了，刚才跑两步就喘得厉害，连握钢筋的手都在发抖。
"忍着。"唐雪抽出酒精棉片，按在伤口上。
沈晚棠咬着唇没出声，却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呜咽——这不是他从前的声音。
酒精的刺痛里，她忽然看清了镜子里的自己：长发黏着血结成缕，眼尾泛红，唇色苍白得像张纸。
这张脸陌生得让她心慌，可当唐雪为她裹上白色绷带时，她却鬼使神差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沈晚棠。"她轻声说。
"嗯？"唐雪正在整理药棉，没听清。
"我的名字。"沈晚棠抬头，看着车外摇晃的树影，"以后...就叫沈晚棠。"
唐雪的手顿了顿，然后笑了："好，晚棠。"
车外传来脚步声。
小林抱着一摞毛毯钻进车厢，发梢还滴着水——他刚去附近的便利店接了雨水擦脸。
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从前总爱咋咋呼呼，现在却垂着眼睛把毛毯递给唐雪，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唐医生，这些给伤员。"
"小林？"沈晚棠唤他。
少年猛地抬头，眼底的慌乱还没褪尽，却强撑着扯出个笑："我、我去守夜。
后车厢有根铁棍，我带着。"他转身要走，却被沈晚棠叫住。
死亡之眼在她眼底流转。
这次她没看死亡，而是扫过小林的脸——他的未来画面里，凌晨三点会有只普通丧尸从左侧灌木丛扑来，小林举着铁棍精准地敲碎它的天灵盖，动作比刚才稳了三倍。
"注意左边灌木丛。"沈晚棠说，"三点。"
小林愣了愣，然后重重点头："知道了。"他抓起铁棍下车时，背影比半小时前直了些。
"他变了。"唐雪将最后一卷绷带收好，"刚才找医疗车时，他主动去引开追我们的丧尸。"她顿了顿，"末世...确实能让人一夜长大。"
沈晚棠望着小林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风掀起车帘，吹得她额前的碎发乱飞。
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的自己——那时候他缩在仓库货架后，听着陈野被殴打的闷哼，连大气都不敢出。
现在的小林，像极了那时候的他，却比他勇敢太多。
"出发吧。"陈野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
他不知何时换了件干净的军外套，肩上的伤口已经简单包扎过，"再晚，尸潮要出来了。"
医疗车发动时，沈晚棠试着用死亡之眼观察车内的人。
唐雪的未来画面是凌晨两点在给伤员换药，小林的是三点敲碎丧尸头盖骨，陈野的是...她呼吸一滞——陈野的未来画面里，他站在希望基地的围墙上，举着枪对准某个穿黑风衣的男人，而那个男人的脸...
"咳。"唐雪递来温水，"发什么呆？"
沈晚棠收回目光，发现自己竟能同时看到三个人的未来，最长的画面持续了二十分钟。
她攥紧水杯，指节发白——死亡之眼比她想象中强大得多。
车外的夜色越来越浓。
沈晚棠贴着车窗，看着路灯一盏盏熄灭。
突然，她的死亡之眼里闪过一片猩红——前方三百米的十字路口，七只变异尸正从下水道爬出，它们的动作比普通丧尸快三倍，指甲泛着金属光泽。
"停车！"她猛地拍向驾驶座靠背，"左转进加油站！"
陈野的反应快得惊人，方向盘猛打，轮胎在地面擦出刺耳的声响。
后车厢的幸存者们惊呼着摔倒，唐雪死死扶住医疗箱。
沈晚棠透过车窗，看见七道黑影从路口窜出，其中一只的指甲划在车身侧面，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锁门！"她大喊着跳下车，从车尾抓起汽油桶。
变异尸的嘶吼声近在咫尺，她能看见它们泛白的眼珠里没有一丝理智。
死亡之眼里，它们的进攻路线像红色丝线般清晰——两只扑向副驾驶，三只绕到车后，剩下两只直冲着她来。
"陈野！
右边！"她扔出汽油桶，精准砸中绕到车后的变异尸膝盖。
那东西踉跄着摔倒，被陈野补了两枪。
沈晚棠摸出打火机，点燃另一个汽油桶扔向加油站的油库。
"轰——"
火墙腾起的瞬间，她被气浪掀得撞在车身上。
陈野冲过来拽她，军外套被火星烧出几个洞："不要命了？"
"它们怕火。"沈晚棠喘着气，看着火墙后的变异尸在火里挣扎。
有只竟顶着火焰冲了两步，却在碰到火墙的刹那被烧穿了胸口。
这一仗只损失了辆后勤车。
幸存者们挤在加油站的便利店里，唐雪给擦伤的人上药，小林举着铁棍守在门口，目光扫过每一处阴影。
沈晚棠坐在加油机旁，看着陈野检查枪支，他的侧影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到了。"陈野突然说。
沈晚棠抬头。
透过加油站的玻璃门，她看见远处有一圈暖黄色的光——希望基地的围墙在夜色里像座发光的城堡，探照灯在天空划出白色的轨迹。
她的心跳突然快得离谱。
三个月前，她亲手把陈野推进地狱；现在，她要以沈晚棠的身份，站在他面前。
"晚棠？"陈野转头，"发什么呆？"
"没。"她站起身，裙摆扫过地面的碎玻璃。
死亡之眼里，基地的围墙上有个哨兵举起了望远镜，几个士兵正从铁门里出来，端着枪的姿势很专业。
"走吧。"她说，"该回家了。"
医疗车重新发动时，沈晚棠望着越来越近的围墙，突然听见陈野低声说："基地最近不太安稳。"
"怎么？"
"新来的幸存者里，有个穿黑风衣的男人。"陈野的拇指摩挲着枪柄，"他总盯着你的照片看——是赵天雄以前给手下发的通缉令。"
沈晚棠的手指在裙兜里蜷起。
她望着车外渐亮的天光，看见基地的铁门缓缓打开，几个士兵端着枪走出来，枪口隐隐对准了他们的车头。
（下章预告：沈晚棠刚下车，就被士兵用枪抵住后腰。
人群里挤出个穿黑风衣的男人，他盯着她的脸，忽然笑了："沈墨？
还是...沈晚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