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刻下了一切,像白墙上泛黄的老墙画。
一颗广袤的星球上,五彩的霞光遍布天穹,好像五彩的油墨洒满天空,美得不可方物。大地上,一颗颗百米高的巨树一个连着一颗,好似看不到边际,无数横七竖八的藤蔓布满林间,枝头,挂着一个个亮光,犹如宝石般湛蓝......
叶郝”咀嚼“着这一幅幅画面,面前的这团光也化作一根根细线流进他的”体内“,周围是死一般沉寂的黑暗,而叶郝,其实也不过是一团会动的光罢了。
但这一切叶郝早已习惯,自从跌入黑洞以来,除了光,一切皆虚无,而他存在也只为了两件事,寻找光,吃掉光,以及光中的一帧帧画面。
叶郝在此向前飘去,回头看了看自己所行过的痕迹,一条由细小微波所组成的亮际,飘荡,暗淡。他必须不断地吞噬光,否则便会一点点消散,他不明白这样的生活到底有没有意义,但,只要活着就好了。而长此以往,无数“记忆”也冲击着叶郝的心灵,他已经分不清哪些记忆是属于他的,曾经属于人的情感正逐渐朝他招手远离。
在黑洞中飘荡,偶尔也会遇到其他生命,但对于叶郝而言,那也仅仅只是一团发着光的同类罢了,不吃掉它的唯一原因,就是意识会冲击意识,最后双双消散。
忽然,叶郝感觉到身侧似乎传来一股吸力拉扯自己,原本身后微弱的亮际也顿时亮了几分,他立刻警觉起来,迅速朝着反方向飞去,同时还注意到身后来不及跑的同类被吸入到一个散发着紫色幽光的漩涡中,顷刻间便被撕碎,消失无踪——坍缩流,黑洞中的绝对霸主,由奇点延伸而出,将所有波碾碎吸入奇点中。
没人知道奇点后是什么,连光都消散了,还有什么能证明他们存在呢?
可能里面又是一个新世界,但没人敢赌。
叶郝拼尽全力逃逸,浑身的光进入发散态,大量的光与记忆消失,终于摆脱了坍缩流的范围。
黑洞里的人们逐光而居,刚摆脱坍缩流的叶郝迫切的需要进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的亮度已不足之前一半,脑中只剩饥饿感在驱使着他前行。焦虑占据了他的思维,同样也加速了他的消散。
终于,眼前出现了一团光,不大,但足够养活他了。叶郝如豺狼般扑向那团光,贪婪地啃食起来,他来不及去管那些记忆,只沉浸在灵魂得到满足的片刻欢愉。
忽然,又一个“人”朝着这里飘来,它比叶郝亮不了多少,看样子也活不了多久,见有人想来分食,叶郝迅速警觉,冲着来人不断发出恐吓的信号。
“滚”叶郝态度强硬,一分也不想退让,因为这团光太小了,根本养活不了两个人。
来人愣了愣,像是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生存的渴望战胜了一切,毫不犹豫地冲着叶郝冲来。
“我要活下去,谁也没法阻止我活下去”
那声音分不清男女,或者说,那仅仅只是传到叶郝脑子里的一段信号。
但叶郝可不管这些,当即摆开架势就迎向来者。
两团光撞在一起,纠缠,撕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有的,仅仅是不断暗淡的光,但叶郝明显更强,不一会,来犯者便偃旗息鼓,叶郝不再理它,急切地转头扑向那团食物,他也快无法维持意识了。
渐渐的,叶郝发现眼前的黑暗中似乎出现了许多氤氲,而且还在迅速变亮。这让他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在黑洞中只有一种情况会出现如此多的光聚集——物质流,由大量的宇宙尘埃堆积而成的任何光也无法穿过的“墙”,犹如一把扫帚,将黑洞中的灰尘轻轻扫到一起。
叶郝再也顾不得身上的疲惫与虚弱,拼尽全力向着反方向狂奔,因为物质流扫过的光太杂乱了,一旦进入,意识会瞬间湮灭。就连旁边原本已经进入弥留之际的同类,也犹如回光返照般再次动了起来。
幽寂的黑洞中,两个犹如细沙的微光奋力向前跑着,愈发暗淡,而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则是一大团氤氲的光华,这画面就好像亚当和夏娃奋力逃离伊甸园。
眼见着愈发暗淡的自己,叶郝知道,这样下去等不到被物质流吞噬,自己就要消散了,看着身旁几乎失去意识的同类,叶郝做出了决定,猛扑向那团几乎死去的光。
叶郝犹如野兽般啃咬着这团光,得到补充了叶郝意识开始恢复清明,但紧接着,脑中传来的熟悉而又陌生的记忆,却让他呆愣当场,顾不得周围的一切。
“叶郝,叶郝”我打喊着在人群中看了好几转,都没有找到他,本来是他今天约我出来约会的,结果一路上神神秘秘的,现在还直接没影了。突然,我听见了他在背后叫我,我生气地转过头,正要发作,却见他就站在我面前,手捧着一大束玫瑰,好看极了,我一下子扑上去,接过玫瑰,全然忘记了之前的小情绪。
我见他牵着我的手单膝跪下,从怀中取出一枚钻戒。
“小月,我爱你,嫁给我好吗?”
我激动地拼命点头,一边笑着,眼泪止不住地流,茫茫人海,我的眼里只有他。
那种感觉,是喜悦吧!一帧帧记忆片段在脑中涌现,叶郝熟悉极了,这正是他向他妻子求婚时的场景,王小月,他一生的爱人,他仅存的人性。
王小月的记忆还在不断涌入叶郝脑中,他想流泪,但他根本没有眼泪。
如果连声音都忘记,还有什么能证明我们曾经爱过。
叶郝静静地待在原地,他已经不想再动了。但老天爷就好像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原本汹涌袭来的物质流微微转动方向,那团氤氲的光华也仅仅只是擦着叶郝身边略过。
脑中的画面逐渐流失,叶郝拼命地想要抓住回忆,但混沌的记忆已经让他想不起王小月的样子。
心底的某根弦断了,又像是解开了一道锁。叶郝向着一个方向飘去,没有时间,没有光。终于,他到了,黑洞的边界,事件视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他跃入了永恒长眠。
就这样死去,也好。
叶郝这样想着。
无数的光盘绕在黑洞外,带着它所记录的一切,犹如时间长河底沉积的星沙,叶郝随之一同流动,阅尽宇宙间的种种,璀璨的星云,各色的星球,多样的文明,无数灯火,微光。叶郝也化作了宇宙的一粟。
时光刻下了一切,像白墙上划过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