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英学院的白天,阳光依旧普照,钟声依旧悠扬。
课桌之间泾渭分明的阶级沟壑,在朗朗书声和公式定理的掩盖下,进行着无声的角力。
叶清秋,依旧是那个缩在角落、仿佛随时会被阳光蒸发的透明人。
他低着头,刘海遮住眼睛,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沙沙的声响,认真得近乎刻板。没有人会多看他一眼,除了偶尔掠过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玩味的视线。
那视线来自教室另一端的中心。
陶沁倚在窗边,阳光将她完美的侧影镀上一层金边。她似乎有些慵懒,指尖无意识地卷着一缕垂落的发丝,目光偶尔会漫不经心地扫过叶清秋的方向,停留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一秒,仿佛只是掠过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没有人会将她和那个角落里的“隐形人”联系起来,就像没有人会将白天优雅的天鹅与黑夜中潜行的掠食者联系在一起。
只有在某些极其短暂的瞬间,当叶清秋因为一个刁钻的问题被老师点名,不得不站起身,脸上习惯性地堆砌起那副温吞又带着点怯懦的表情时,陶沁的唇角会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
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却冰冷地烙印在叶清秋的感知里,提醒着他夜晚的降临。
夜晚,是属于陶沁的绝对领域。
巨大的铁艺雕花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面世界的一切声响。
每一次踏入陶家这座坐落在半山、如同中世纪古堡般森严而奢华的宅邸,叶清秋都感觉自己像一粒误入巨人国度的尘埃。
空气里弥漫着古董家具沉厚的木香、名贵鲜花的馥郁,还有无处不在的、属于金钱和权力的冰冷气息。巨大的水晶吊灯投下璀璨却毫无温度的光,映照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和墙壁上价值连城的油画。穿着黑色燕尾服、如同幽灵般无声行动的管家和女佣,眼神恭顺却空洞,对他这个深夜造访的“客人”视若无睹。
他被引着,走过空旷得能听到自己心跳回音的长廊,最终停在一扇厚重的、雕刻着繁复玫瑰花纹的深色木门前。管家无声地躬身,为他推开一条缝隙,然后如同影子般退入黑暗之中。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巨大的空间被柔和的光线填满,空气中浮动着一种清甜又带着点诱惑的果香调香水味,混合着纸张、油墨和少女闺房特有的气息,地上铺着厚厚的长绒地毯,足以淹没脚踝。
占据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万家灯火,如同洒落人间的星河,房间中央是一张如同小型宫殿般的欧式大床,层层叠叠的帷幔垂落。
但叶清秋的目光,总是第一时间被房间另一端吸引。
那里铺着一张巨大的、雪白的羊毛地毯,柔软得仿佛云端。
地毯上随意散落着几本厚重的原文书、一个打开的笔记本电脑,还有几件价值不菲的、带着精致蕾丝的小物件。
地毯的中心,放着一张低矮的、线条流畅的黑色皮质矮凳,而矮凳上,此刻正端坐着这间奢华牢笼的女王。
陶沁已经换下了校服,穿着一身丝质的酒红色吊带睡裙,柔滑的布料贴合着她年轻美好的曲线,肩带下露出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
她赤着足,那双在白天被校服裙和黑丝包裹、引人无限遐想的美腿,此刻毫无保留地展露在柔和的灯光下,线条流畅完美,肤色如同上好的暖玉,泛着细腻的光泽。小巧的脚踝,圆润的足跟,微微弓起的足弓,每一处细节都精致得令人屏息。
她没有穿袜子,十根圆润的脚趾如同饱满的珍珠,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涂着透明的、泛着健康光泽的甲油。
叶清秋的脚步在地毯边缘停下,身体微微僵硬。
每一次看到这双毫无遮掩的玉足,白天被强行压抑的、源自本能深处的悸动就会如同苏醒的火山,猛烈地冲击着他理智的堤坝。
屈辱感、恐惧感、还有那该死的、无法根除的迷恋,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死死缠住。
“过来。”陶沁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刚沐浴后的慵懒沙哑,却依旧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叶清秋沉默地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他不需要更多指示,径直走到那张矮凳前,然后,如同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缓缓地、僵硬地跪了下去。
膝盖陷入柔软厚实的羊毛地毯,发出轻微的声响,他低垂着头,视线只能落在眼前那片雪白的地毯上,以及地毯边缘,那几根如同玉雕般的圆润脚趾。
陶沁没有看他,她的目光落在摊开在膝盖上的那本厚重的硬壳书上,纤细的手指偶尔翻过一页。
房间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她脚边那个卑微存在压抑的呼吸声。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叶清秋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能感受到自己脸颊的温度在不受控制地攀升。
那股清甜的香水味混杂着少女肌肤特有的淡淡馨香,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鼻腔,缠绕着他的神经。视觉的冲击被剥夺(他不敢抬头),嗅觉和听觉的感官却被无限放大,他几乎能“听”到血液在她足部血管里流动的微弱声音,能“嗅”到足底最细微的、带着生命热度的气息。
这是一种极致的折磨。
一种在绝对支配下,身体本能对美的臣服与灵魂对屈辱的抗拒之间,永无止境的拉锯战,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下的地毯,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理智在尖叫着逃离,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那致命的诱惑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陶沁终于合上了书。她似乎有些倦了,微微动了动交叠的双腿,那双完美无瑕的玉足也随之轻轻晃动了一下,足弓绷紧,圆润的足趾微微蜷起又舒展。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叶清秋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激起剧烈的涟漪。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一颤,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某种想要靠近的本能冲动。
陶沁的目光终于从虚无中收回,落在了跪在脚边的少年身上。
她看着他极力压抑却依旧无法完全控制的细微颤抖,看着他低垂的脖颈后那片泛红的皮肤,看着他死死抠着地毯的、指节发白的手指。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其幽暗、极其复杂的光芒。
那光芒里,有掌控者看到猎物反应的愉悦,有对这份脆弱挣扎的审视,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卑微姿态下隐藏的某种东西所悄然触动的涟漪。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只赤足,极其随意地向前伸了伸,足尖几乎要碰到叶清秋跪在地上的膝盖。
叶清秋的身体瞬间绷紧到了极限,呼吸彻底停滞。
然而,那只玉足只是悬停在那里,像逗弄濒死鱼儿的诱饵。
几秒钟后,陶沁发出一声极轻的、辨不出情绪的气音,缓缓收回了脚,她站起身,丝质睡裙如水般滑过她的身体,留下一阵香风。
“今晚就到这里。”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带着一丝倦意,“出去。”
叶清秋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毯上爬起来,低着头,不敢再看那光源处一眼,踉跄着退出了那间奢华又压抑的卧室。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气息和光芒。
他靠在冰冷的走廊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心脏仍在胸腔里疯狂地搏动。
每一次离开,都像是从一场灵魂的酷刑中暂时解脱。
但他知道,只要太阳落下,他依旧要回到这里,回到那双玉足的阴影之下。
白天的元英学院,叶清秋依旧是那个沉默的影子,他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产生交集的人群,独自在图书馆最偏僻的角落啃着课本,或者在午休时躲到教学楼顶楼无人的露台。
只有在那里,远离人群的视线和陶沁那无处不在的、无形的压力,他才能短暂地喘口气。
这天午休,他像往常一样,带着简单的饭盒来到顶楼露台,阳光很好,风有些大,吹得他校服外套猎猎作响。
他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刚坐下准备吃饭,露台入口处就传来一阵嬉笑喧哗。
几个穿着流里流气的男生簇拥着一个染着黄毛、嚼着口香糖的瘦高个走了进来。为首那个黄毛叫李强,家里有点小钱,是张梦那个圈子的边缘人物,平时就爱欺负弱小找存在感。叶清秋心里一沉,下意识地想收拾东西离开。
“哟!这不是我们班的‘忍者神龟’嘛?”李强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叶清秋,立刻带着人围了过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怎么,好地方都让你这乌龟给占了?一个人躲这儿吃独食呢?”
叶清秋低着头,加快了收拾饭盒的动作,闷声道:“我…我这就走。”他只想尽快脱身。
“急什么啊?”李强一脚踩在叶清秋旁边的水泥墩上,挡住了他的去路,俯下身,一股浓烈的烟味喷在叶清秋脸上,“听说你最近胆子变肥了?连张梦姐的事儿都敢掺和?”他显然是从张梦那里听说了食堂花圃的片段。
“我…我没有…”叶清秋的声音很低,带着惯有的懦弱。
“没有?”李强嗤笑一声,伸手猛地推了叶清秋的肩膀一把,“装什么蒜!老子最看不惯你这副怂样!看着就恶心!”他身后的几个跟班也跟着哄笑起来,纷纷起哄。
“就是,看着就晦气!”
“听说他妈死得早,是不是没人教啊?”
“谁知道呢,看他那穷酸样,他妈估计也不是什么好……”
“货”字还没出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刺耳的哄笑声、李强得意的表情、跟班们推搡的动作……瞬间凝固了。
叶清秋保持着被推得微微后仰的姿势,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实质的冰风暴,骤然以他为中心席卷开来!露台上喧闹的风声似乎都停滞了,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李强的笑容僵在脸上,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他下意识地看向叶清秋。
就在这时,叶清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李强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所有的温吞、懦弱、隐忍……所有的伪装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彻底碎裂、剥落!只剩下最原始、最狂暴、最纯粹的冰冷杀意!漆黑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来自九幽地狱的寒冰在燃烧,冻结一切生机!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更像是被触动了逆鳞的凶兽,在暴怒边缘亮出的、择人而噬的凶光!
李强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一股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最危险的掠食者盯上的猎物,连血液都要凝固了!
“你……”李强张了张嘴,只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他身后的几个跟班也察觉到了不对,笑声戛然而止,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个突然变得无比陌生的叶清秋。
叶清秋没有动,甚至没有再看李强,他的目光,越过李强的肩膀,死死地钉在那个刚才口出秽言、侮辱他母亲的瘦高个跟班身上。
那眼神里的杀意,浓烈得如同实质的刀锋!
瘦高个被这目光盯得浑身一哆嗦,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地吼道:“看…看什么看!说你妈怎么了?有本事你……”
他的话,永远地断在了喉咙里。
因为叶清秋动了。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速度!
静如处子,动若疯魔!
前一秒他还僵在原地,下一秒,整个人已经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出膛的炮弹,瞬间跨越了几米的距离,直接撞进了那个瘦高个的怀里!
“砰!!!”
沉闷到令人牙酸的肉体撞击声炸响!
瘦高个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蛮牛冲撞般的恐怖巨力狠狠砸在他的胸口!他甚至听到了自己肋骨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微碎裂声!剧痛尚未完全传递到大脑,整个人就已经双脚离地,像个破麻袋一样被撞得向后凌空飞起!
“噗——!”一口混合着胃液和血沫的液体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他的身体重重地砸在露台边缘冰冷的铁栏杆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巨响,然后软软地滑落在地,蜷缩成一团,发出痛苦到变形的呻吟,再也爬不起来。
露台上一片死寂。
李强和剩下的两个跟班彻底傻了。他们脸上的戏谑和得意瞬间被无边的惊恐所取代,眼睛瞪得滚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最恐怖的一幕!那个任人揉捏的“忍者神龟”……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力量和速度?!
叶清秋缓缓站直身体,背对着他们。
他微微低着头,肩膀因为剧烈的喘息而起伏着,校服外套在刚才的撞击中被扯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旧T恤。
他慢慢转过身。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地狱寒冰般的杀意,冰冷地扫过李强和另外两个已经吓傻的跟班。
那眼神,比任何咆哮和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跑……跑啊!”其中一个跟班终于崩溃了,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转身就想冲向露台入口。
太迟了。
叶清秋的身影再次动了,没有怒吼,只有沉默的、快到极致的突进!他像一道贴地掠过的黑色闪电,瞬间追上了那个逃跑的跟班,右腿如同钢鞭般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地扫在对方的小腿肚上!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啊——!”凄厉的惨叫声划破顶楼的寂静。那个跟班抱着扭曲变形的小腿,滚倒在地,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叶清秋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侧身避过李强惊恐之下胡乱挥来的拳头,左手如同毒蛇吐信般精准地叼住了对方的手腕,猛地一拧!
“啊!”李强只觉得手腕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仿佛骨头都要被捏碎了!他惨叫着,身体不由自主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前踉跄。
迎接他的,是叶清秋蓄满力量的右拳!这一拳,带着积压了无数屈辱、愤怒和守护的意志,结结实实地轰在了李强的胃部!
“呕——!”李强双眼暴凸,身体瞬间弓成了虾米,胃里翻江倒海,连胆汁都吐了出来,剧烈的痉挛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只剩下痛苦的干呕和抽搐。
最后一个跟班,看着眼前如同魔神降世般的叶清秋,看着地上三个同伴凄惨的模样,彻底崩溃了。他怪叫一声,竟然被吓得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一股腥臊味瞬间弥漫开来——他失禁了。
叶清秋站在一片狼藉的露台中央,脚下是翻滚呻吟、失去战斗力的四人。
阳光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弥漫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杀意和暴戾气息。
他的呼吸有些粗重,校服外套的裂口更大,嘴角不知何时也擦破了一点皮,渗出一丝殷红。脸颊上,刚才被李强推搡时留下的指痕清晰可见。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那双燃烧着寒冰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最初那个侮辱他母亲的瘦高个。
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如同踩在心跳的鼓点上,朝着那个蜷缩在栏杆下、满脸血污和恐惧的身影走去。
每一步,都让瘦高个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收缩。他想求饶,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就在叶清秋走到瘦高个面前,缓缓抬起脚,冰冷的视线锁定对方脆弱的咽喉时——
“够了。”
一个清冷的女声,如同冰泉,突兀地在露台入口响起。
叶清秋抬起的脚,骤然停在了半空。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
陶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露台门口,她独自一人,穿着元英学院的校服,短裙下的黑丝美腿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她倚着门框,双手抱在胸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平静地看着露台上的一切。
看着满地翻滚呻吟的打手,看着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味和尿骚味,看着那个站在狼藉中心、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暴戾气息、嘴角带着血痕的少年。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叶清秋那双依旧燃烧着未熄怒火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眼睛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