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宋问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她低下头，避开了周兰玉的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沙发上粗糙的纹理。
南若梦那直白的性取向信息，像一颗投入心湖 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让她思绪纷乱。
过往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闪回：林微每次投向周兰玉时，那专注得近乎贪婪、却又在撞上自己视线后瞬间冰封的眼神；当自己和周兰玉并肩而行、笑语晏晏时，身后那道几乎能将人洞穿的、裹挟着寒霜与敌意的目光……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这个世界……同这么多吗？’宋问心底涌起一股荒谬的无奈感，像吞了一只苍蝇般别扭。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薄被，仿佛这样能隔绝那些让她心烦意乱的念头。
‘况且我和周兰玉……这明明就是再正常不过的室友关系啊……呃，应该吧？’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自己就先心虚了。
前世的灵魂终究是个男人，面对周兰玉这种级别的、温柔又强大的美少女朝夕相处，说完全没有一丝源自男性本能的悸动，那绝对是骗人的。
但现实的冰冷如同兜头浇下的冰水——她现在的身体是银发少女！这具陌生的、精致的、时刻提醒她失去身份的躯壳，让她连产生一丝遐想都觉得是对自己的背叛和亵渎。她怎么可能，又怎么敢？
她还要完成系统任务，周兰玉还是系统的目标之一……她不敢往下想了。
‘有点……遗憾。’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悄然弥漫心间，带着点酸涩的、无处安放的失落。这失落并非源于对周兰玉的爱恋，更像是对“正常”可能性的彻底告别。她被困在这具身体里，连最本能的欣赏都成了禁忌。
“那个，小问，”周兰玉轻柔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她脸上的温柔依旧无懈可击，像一幅精心绘制的面具，但眼底深处，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冷光如同深潭下的暗流，一闪而逝。
“林微她……最近跟你有联系吗？这两天她天天来问我你的去向，语气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次数这么频繁，我还以为……你们私下关系其实不错呢？”她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没有！”宋问立刻摇头，动作幅度有些大，牵动了新生的左臂肌肉，带来一阵酸软。她皱了皱眉，“我跟她……基本没说过话。我也很奇怪她为什么总问我。”
“哦……”周兰玉拖长了尾音，若有所思。她端起手边温度正好的凝神药剂，再次递到宋问唇边，“来，再喝一点，有助于恢复精神。”她的动作温柔体贴，无可挑剔，但那只握着杯子的手，指尖却微微有些发白，显露出其下潜藏的力道。
看着宋问顺从地小口啜饮，周兰玉的目光在她苍白脆弱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睫毛上停留了片刻，声音放得更柔，却如同包裹着蜜糖的利刃，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小问，答应姐姐，如果……以后再遇到什么不好解决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好吗？别再一个人扛着了。我不想……再看到你像今天这样，这么虚弱地回来。”那“虚弱”二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仿佛在提醒着什么。
宋问被药剂和暖意包裹，又被那过于强势的温柔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只能含糊地点头：“嗯……知道了，兰玉姐。下次……下次一定找你。”她只想快点结束这让她心绪不宁的对话。
“时间不早了，你刚回来，需要好好休息。”周兰玉放下空杯，体贴地替她掖了掖被角，“我先回房了，有事随时叫我。”
“哦，好的，周姐姐你也早点休息。”宋问如蒙大赦，拖着依旧疲惫不堪、仿佛被抽空了力气的身体，脚步虚浮地挪向自己的卧室。那背影，脆弱得像随时会折断的芦苇。
直到那扇卧室门轻轻关上，隔绝了视线，周兰玉脸上那完美无缺的温柔笑容才如同潮水般褪去。
她没有开灯，任由冰冷的月光透过窗户，在她身上切割出明暗分明的界限。她缓缓走到床边坐下，挺直的脊背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僵硬。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她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良久，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自嘲和压抑的叹息，幽幽响起：
“周兰玉啊，周兰玉……”
月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下颌线，此刻却绷得紧紧的。
“你就甘心……一辈子扮演这个知心温柔大姐姐的角色吗？”
黑暗中，她缓缓闭上了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深沉的阴影。
“在家里也是……要懂事，要体贴，要照顾所有人的情绪，要完美得像没有瑕疵的瓷器……”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深深陷入柔软的床垫。
“在这里也是……要对她温柔，要给她依靠，要包容她的一切脆弱和隐瞒……”
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浓浓的讽刺。
“可是呢？”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
“这无微不至的‘温柔’，换来的是什么？是更深的戒备？是刻意的疏远？还是……她宁愿拖着半死的身体去面对那个叫苏晓的怪物，也不肯向我吐露半个字？！”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声。
“呵……”
一声短促的冷笑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做一辈子好人……又有什么用？”
黑暗中，那双紧闭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某种被长久压抑的、冰冷而炽烈的情绪，正在悄然苏醒，蠢蠢欲动。
————————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棂，却驱不散宋问眼底的疲惫。虽然睡了一觉，但精神的损耗远未恢复。她强打精神，和周兰玉一起在学院餐厅用完早餐后，并肩走向教室。
刚踏入教室门口，一股熟悉的、如同实质冰针般的视线瞬间钉在了她身上！宋问脊背一凉，不用看也知道来源——林微。
她依旧绑着火红的高马尾，身姿挺拔，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凌厉的眉眼在晨光中更添几分英气，确实耀眼夺目。
宋问深吸一口气，压下被锁定的不适感，带着一丝破罐子破摔的倔强，猛地迎上了那道冰冷的视线！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微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中，寒光凛冽，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宋问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宋问则毫不示弱地瞪回去，虽然心脏因为对方的压迫感而微微加速，但输人不输阵！僵持了大约三四秒，就在宋问感觉眼睛有点发酸时，林微却毫无征兆地、率先移开了视线，低下头，重新看向桌上的书本。
只是那紧抿的唇线，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宋问心里小小地“哼”了一声，带着点扳回一城的得意，昂首挺胸（虽然脚步还有点虚）地走向自己的座位。‘瞪什么瞪，还不是你先怂了！’
上午的律令路径大课漫长而枯燥。讲台上导师的声音抑扬顿挫，讲述着基础的规则符文构建原理。
然而，正如周兰玉所说，班上的卷王们早已将这些内容嚼烂了。笔记记得飞快，提问对答如流。
宋问虽然缺了几天课，但靠着前世应付考试临时抱佛脚的功底，加上律令路径本身与她灵魂的契合度，竟也听得不算太吃力。只是精神不济，哈欠连连。
“铛——铛——”
悠扬的下课钟声还未完全消散，一道温婉的身影已经带着淡淡的馨香，轻盈地来到了宋问的课桌旁。
“小问，”周兰玉的声音如同春风拂过，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这几天你不在，大家的预习进度都推进了不少。趁现在有空，我给你把落下的重点梳理一下？免得后面跟不上。”
她自然地拉开宋问旁边的椅子坐下，摊开了自己的笔记，字迹娟秀清晰，重点分明。
宋问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笔记，内心哀嚎：‘这该死的异世界，怎么内卷比蓝星还恐怖！’但形势比人强，她只能挤出感激的笑容：“嗯嗯，谢谢兰玉姐！你真是我的救星！”
‘还好有周兰玉这个学霸大腿可以抱……’她心里暗自庆幸，准备开始接受知识的洗礼。
就在周兰玉翻开笔记，宋问凑过头去的瞬间——
“宋问。”
一道清冽如冰泉、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穿透力的女声，突兀地切入了两人之间和谐的氛围。
整个教室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林微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们桌旁，距离极近。她身姿挺拔，红发马尾在光线下如同燃烧的火焰。那张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覆盖着一层终年不化的寒冰，但那双直视着宋问的丹凤眼中，锐利的寒光几乎要化为实质。
“今天中午最后一节课后，”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宋问耳中，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我希望你能到学院西翼的钟楼天台来一趟。单独。”
她刻意加重了“单独”二字，目光扫过旁边的周兰玉，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和你谈。”
宋问直接懵了。她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
‘天台？单独？重要的事？’ 这剧情展开……也太经典了吧？！她脑子里瞬间刷过无数狗血桥段：‘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甩支票让我离开周兰玉？或者警告我离她远点？不是吧姐们，你们玩真的啊？！’
内心疯狂吐槽，但面上却条件反射般地、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甜美的微笑：
“林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呀？这么神秘？不能……现在说吗？”她试图萌混过关。
林微的眼神更冷了几分，如同淬了冰。“有些事，只能私下谈。”
她的语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中午12点，我在天台等你。如果你不来……”她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刮过宋问的脸，“那我们之间，也确实没什么可说的必要了。”
说完，她不再给宋问任何回应或拒绝的机会，干脆利落地转身，火红的马尾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径直离开了教室。留下满室愕然的低语和宋问僵在原地的笑容。
’槽点密集得如同马蜂窝……’宋问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彻底无语了。‘林微到底想干嘛？总不至于……真要在天台霸凌我吧？’
就在她脑内风暴、分析林微这反常举动背后的八百种可能时，身旁的周兰玉轻轻握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
那只手，微凉，柔软，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力道。
宋问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周兰玉握得更紧了。她抬起头，撞进一双盛满了忧虑的淡蓝色眼眸里。那眼神专注得令人心悸，仿佛要将她吸进去。
“小问，”周兰玉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别去。我感觉……很不对劲。林微她……太反常了。如果你非要去……”
她微微倾身靠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宋问的耳廓，带来一阵莫名的战栗，“我陪你一起去。我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她。”
那忧心忡忡的眼神，如同实质的丝线缠绕上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保护欲。宋问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像熟透的桃子。
她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那双过于深邃的眼睛，心底却在疯狂咆哮：‘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老子是男人！男人！’ 这具身体的反应让她羞愤欲死。
“不……不用了，兰玉姐！”宋问用力把手抽了回来，像是被烫到一样，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带着刻意的轻松，“她……她就是有些私事找我吧？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真的！而且……”
她努力挺了挺胸脯，试图找回点底气，“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我有……自保的手段！”她含糊地指了指自己，暗示自己有隐藏的能力。
周兰玉还想说什么，柳眉微蹙，淡蓝色的眼眸中担忧未减反增，似乎酝酿着更强烈的话语。
宋问却抢先一步，猛地抓起桌上一本厚重的《律令符文基础导论》，“砰”地一声拍在桌上，打断了周兰玉即将出口的劝阻。
“好了好了，周姐姐！”她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夸张的活力，“我们快开始补习吧！你看我这几天落下的课，感觉都要被卷王们甩到异次元去了！时间宝贵啊！”
她不由分说地翻开书页，把脑袋埋了进去，一副“我要沉迷学习无法自拔”的架势。
周兰玉看着宋问鸵鸟般逃避的姿态，所有未出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沉默了几秒，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眸底深处翻涌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被拒绝的受伤，有对林微的冰冷怒意，还有一丝……对宋问这种“不识好歹”的、近乎焦躁的失控感。
最终，她也只是缓缓拿起了自己的笔记，低下了头。柔顺的发丝滑落颊边，遮住了她此刻的表情。只有那握着笔杆的、指节微微泛白的手，暴露了其主人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周兰玉淡蓝色的眼瞳深处，一丝如同冰封湖面下暗流涌动的、混杂着强烈占有欲和某种危险决断的幽光，一闪而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