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灯暖黄的光晕下，两名少女的密谈仍在继续。
“所以，温妮小姐你在纠结该不该答应那位公主殿下的提议？”
“是……”
莲听完温妮的叙述后，得出了这个问题，只是她有些不解，这应该不是一个困难的问题，或者说，不该是让温妮感到纠结的问题才是。
“温妮小姐，你的思路会不会有些问题？”
“什么意思？”
莲晃动着食指，最后直直地指向了迷茫的温妮。
“就是，为什么你要烦恼这个问题？”
“为什么？因为我是米拉的……”
诶？我是米拉的……什么？
少女的思绪在这一刻彻底卡壳，如同和拉尼娅争论时一样。
“不，这和你与米拉小姐是什么关系没有任何联系。”
见温妮依旧不解地望向自己，莲忍不住笑了出来，看来这位温妮小姐确实如自己所想，有些木讷和别扭。
“温妮小姐，拉尼娅想要邀请的人是谁？”
“是米拉啊……”
“对啊，是米拉小姐不是吗？”
拉尼娅邀请的人是米拉……
“那做决定的人不该是米拉小姐吗？为什么反而是温妮小姐你在独自苦恼？你有询问过米拉小姐的意愿吗？”
简单的三句话，令温妮如梦初醒，紧接着，是巨大的恐慌感席卷而来。
自己居然完全没有询问过米拉的意思？！
昏黑的房间内，温妮感受着小白毛团子的拥抱，心中是从未有过的不安和羞愧，甚至于想要逃离她的拥抱。
透过窗帘的间隙，丝缕月光播洒在床铺上，清冷的光披在米拉白色的发丝上，照出一圈朦胧的光晕，碎光晶莹，如钻石一般闪亮。
温妮愣愣地伸出手，想去触碰那些碎光，结果毫不意外地捉了个空。
莫名的，温妮心底生出了一阵不安，双手探下，将女孩儿紧紧拥在怀里，生怕下一刻她也会消失不见。
第一次，怀里人儿的温暖没有安抚下温妮动摇不安的心，反而让她更加患得患失。
“米拉……对不起……”
埋在那团充斥着甜味的白色发丝中，温妮喃喃低语着。眼睛忍不住酸涩的刺痛，流出两行清泪，浸入在一片白色之中。
兴许是眼泪将一直压抑的情绪一起带了出来，少女终于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中沉沉睡去，只是毫无节奏的呼吸和不时的抽噎，依旧显示着她睡得并不安稳。
一阵窸窣的摩擦声后，一只小手从被子下探出，轻轻拂过少女的面庞，为她扫去还未干涸的泪痕，拨开缭乱的发丝。
翌日，温妮是撑着干涩疲软的双眼起床的，即便不去镜子前看她也大概猜到自己的眼睛现在肯定又红又肿。
满心的疲惫映射为现实的枷锁，让少女的每一个动作都做得顿觉吃力。只是从床上坐起身就已经消耗掉了她太多的精力，坐在床边，少女低沉着脑袋，依然处于迷蒙之中。
醒了吗？身体确实一如往常按时起了，但是意识依然困顿，游离在现实之外。
“温妮？”
按往常的这个时间，温妮早该利落地收拾好一切，在客厅等待早餐时间。但今天她却一反常态的坐在床边发呆。观察许久后，米拉起身跪在床上，轻轻拍了拍温妮的肩膀。
“嗯……米拉，你起来了？走吧，我们去洗漱。”
像是在家里时一样，温妮转身将米拉抱起来，推开房门，径直走向洗浴间。
“那是……什么情况？”
“琪露诺小姐是在问我吗？我也不知道哦。”
迟迟不见温妮出现在客厅，两人都觉得有些奇怪，看到温妮抱着米拉的身影在眼前径直穿过后更觉诧异。
“米拉，穿这件衣服吗？”
女孩儿点点头，想从温妮手上接过衣服，但下一刻，伸出的手就被温妮抓住，娇小的身躯也随之倒了过去。
身上的睡衣被利索地换下，被抓住的手臂又已经塞进了新的衣袖之中……在一阵迷茫之中，米拉被换上了一身衣裙。
趁着温妮自己换衣服的时间，米拉默默地动手整理起被硬套上的一身衣物，蹭到手肘的内衬、歪掉的下裙、错位的扣子、塞进去半边的兜帽……
做好这一切后，米拉就默默地关注着温妮的状态，她依旧心不在焉的，一动一顿，莫名发呆，又很快惊醒，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循环。
“等等，温妮。”
在温妮终于磨蹭地穿好衣服准备出门时，米拉按住了她伸到门前的手，将她缓缓拉下，与自己对视。
“领口，不对。”
两只小手在温妮的脖颈处游走，为她将内翻的领口整理。温妮为之一愣，即便被女孩儿拉着走出房间也没抬起头来。
去餐厅的一路上，琪露诺和莲就吊在后面，默默地关注着前面的两人，米拉牵着温妮的手走在前面，而双手连接的另一端，温妮沉默又颓然。
两人之间，拉着的手绷得笔直……
“莲小姐，那边，真的没问题吗？昨晚你和温妮小姐谈了什么？”
琪露诺小声地向一边的同伴询问起眼前的状况，换来的是一声轻笑和平淡的回答。
“至少，我不觉得说了什么坏话。”
看着莲轻松的模样，琪露诺也不再多问，既然莲小姐这么说，那大概是没问题的吧？
餐桌上，温妮又在兀自发呆，米拉还想提醒她得吃早饭才行，伸手的下一刻，一块枣糕就戳到了嘴边。
“米拉，啊——”
一整个早餐时间，温妮都在喂着米拉，自己那盘食物只有在最后才草草动了些。
拜此所赐，三人几乎是卡着点赶到教室，被教室中央的拉尼娅奇怪地盯了许久。
课上，温妮失神的表现被台下的冯德莱恩教授看在眼里，于是她理所当然地被点到回答刚刚提出的问题，只是到这时，温妮还依旧愣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琪露诺赶忙将她戳醒，于是温妮便刚好见到了教授小姐一脸阴沉的模样，冷冷地下达了驱逐的命令。
“出去！”
直到在走廊吹着冷风，温妮才渐渐回过神来，自己又搞砸了……
教室回不去，少女便离开了这里，漫无目的地在学院内漫步，如一只飘荡的游魂在其中穿行。
微凉的清风在身边扫过，带走了一丝体温，唤醒了半分意识。看着偌大的学院，温妮缩了缩身形，头颅又低了几分，不再去看那些高大的建筑。
路上，三三两两路过着些没有早课的学生，温妮下意识地避开他们。
只是低着头又心绪不宁的她终究还是撞上了人，温妮的身形一晃，而对方已经狼狈地摔倒在地，抱着的东西从盒子里散落一地。
“你没事吧？”
反应过来后，温妮想要拉起对方，而那人只是惊恐地看了身后一眼，赶忙收拾起掉落一地的东西。
温妮也俯身想要帮他捡起，却被他猛地挥手拍开。
在温妮还没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抵触的时候，一道暴怒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蠢货！就这么点时间没看着你，你就惹出这种事，你那条贱命赔得起我这些炼金材料吗？！”
风风火火赶来的男子一脚将跪在地上收揽材料的瘦弱少年再次踹倒在地。
“咳，这位小姐，你没事吧。”
那人转而面向温妮的时候瞬间换了个面孔，一脸歉意的赔笑。
“都是这家伙不知礼数，小姐你莫要见怪，我之后会带他下去好好管教的。”
虽然身着学院的校服，但温妮一点也感受不到此人有半分学生的样子，浑身透露出一股商人的势利气息，笑容也虚伪到令人作呕。
此时，温妮也才注意到，倒地的少年身着朴素，甚至可以说是寒酸，显然，他并不是学院的学生，但他依旧能在这里，那么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了。
“他是你的伴读？”
“啊，是是，这位小姐，我会带他下去好好管教的，如果你需要些补偿……”
“不必了。”
温妮打断了对方的话，默然越过他们走向远处。只是在一个拐角处，她还是忍不住回头观察着那俩人。
兴许是对方觉得丢了面子，那名伴读又被狠踹了几脚，一直到那人发泄完之后，地上一直蜷缩的少年才又颤巍巍地将那些材料一一捡起，收回盒子。
临走前，他向温妮的方向望了过来，惊得温妮立刻躲回了墙边。只是刹那间的对视，温妮依旧看见了，少年眼中的凄苦怨恨……
几乎是下意识的，温妮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避开人群，找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才肯停下。
顺着墙壁，温妮的身形一点点垂落，直至坐在冰凉的草甸上。
所以……伴读的身份其实是这样的吗？之前只是在那些只言片语中了解了大概。可现在，自己已经亲眼看到了……难怪，难怪她们知道米拉是伴读的时候，才会有那样的表现。
米拉……即便自己将她当成亲人一般，但别人又会怎么看呢？这个身份，天然就是一个标签，充斥着不公和压迫的标签，还是自己的自私为她贴上的标签。
方才，那里明明有着很多人，学生、老师，他们无一不是默认了那名男子教训自己伴读的行为。无视路过，鄙夷地退远，或是嗤笑着看戏，却没有一个人制止他，站出来说这有什么问题……
如果米拉……温妮已经不敢再去多想，即便那样的事情她决不允许发生，可别人又会怎么看呢？让米拉一直被那些充满恶意的视线包围？！这不是她想要的！
不行，绝对不行，必须要做出改变！
少女捧着脑袋埋在腿间，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只是片刻的时间，她已经想了太多，赶在一切不好的事情发生之前，她决定……
偏僻无人的高墙角落，一声清甜的声音随着微风传至少女的耳畔。
“温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