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九眼桥的面包车染成斑驳的锈红色，宿海弹落烟灰时，火星在水泥地上迸出细小的光点
他望着围在车旁争抢日结名额的人群，工装裤膝盖处磨出的毛边在风里轻轻颤动——
这是他三年来最熟悉的战场，也是唯一能攥住生存希望的地方
“180一天服务员！下班就结工资！只要一个！老的、小的、瘦的、懒的不要！”
光头司机扯着嗓子的吆喝，如同一把生锈的刀片，狠狠划开傍晚黏腻的暑气
人群瞬间如蚁群般躁动起来，汗酸味混着廉价烟草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在面包车四周凝成一团浑浊的雾
宿海逆着人潮缓步向前，工装裤膝盖处磨出的毛边扫过旁人的裤腿
司机瞥见他的脸，沟壑纵横的脸上挤出几分笑意：
“又来了？”
宿海点了点头，从褪色的牛仔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递过去
火苗在两人之间跳跃，映亮司机脖颈处狰狞的旧疤——那是他曾经当兵时留下的旧伤
“一学生娃来跟我们抢活，图啥？”
人群中传来阴阳怪气的嘟囔
宿海轻吸一口烟，任由青白烟雾在齿间流转
不等他开口，司机嗤笑一声，烟头在窗框上狠狠碾灭：
“别看人年纪小，干活的时间不比你们少。再说了，你这一脸横肉去端盘子，可别把我的客人都吓走了。”
话音未落，周围爆发出几声憋不住的哄笑
宿海望着司机耳后新添的晒伤，突然想起上个月暴雨天，这人把唯一的雨衣扔给了他
此刻对方用带着老茧的手拍了拍他肩膀：
“上来吧，今天给你算两百”
引擎发动的轰鸣中，宿海最后看了眼蹲在墙角的老熟人，他们的目光里，嫉妒与担忧交织成网
……
夜晚十点的风裹着初夏的燥热，宿海骑着吱呀作响的共享单车拐进巷口时，裤脚还沾着酒店后厨的油渍
他摸出怀里温热的肉包子，指尖触到油纸边缘微微发潮——
那是趁领班不注意时，从后厨垃圾桶旁捡回的边角料
“咪咪——”
他压低声音呼唤，巷尾的冬青丛突然泛起细碎的响动
几双幽绿的眼睛在月光下次第亮起，像撒落人间的碎星
橘白率先窜出来，尾巴高高翘起，黑白的紧随其后，奶声奶气的呼噜声混着爪子刨地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宿海靠着斑驳的砖墙蹲下，膝盖传来钻心的酸痛
十二小时端盘子的工作让他双腿发颤，此刻却不自觉地弯成最温柔的弧度
肉包子落地的瞬间，小猫们蜂拥而上，三花猫颤巍巍地叼走一个肉包来到了自己孩子们面前
宿海望着这些瘦骨嶙峋的小家伙，喉间泛起苦涩——
和自己一样，它们都是在夹缝里求生的生灵
青烟在月光下袅袅升腾，宿海夹着烟的手指轻轻颤抖
“房租80块，包子10块，面7块...”
他在心里默算着，烟灰簌簌落在帆布鞋上
三年来，这个藏在学区房阴影里的角落，是他唯一能卸下防备的地方
那些在日结工地上咽下的委屈，那些被人嘲讽"学生干苦力"的难堪，都在小猫们的呼噜声里悄然融化
“喵呜——”
尖锐的叫声划破寂静，宿海猛地抬头
墙头不知何时蹲坐着一团雪白的身影，月光为它披了层流动的银纱
奇遇的尾巴优雅地蜷成问号，琥珀色的瞳孔在夜色中收缩成细线，正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仿佛在审视一个久违的老友
宿海望着围墙上那道雪白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奇遇，你又不去吃饭。"
他的声音里，三分无奈如同融化的焦糖，裹着七分宠溺的蜜糖
墙头的白猫慵懒地歪了歪脑袋，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像是浸在月光里的两汪暖茶
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喵呜，尾尖不耐烦地扫过墙沿斑驳的青苔，几片碎叶簌簌落下，仿佛在无声抱怨
（这点东西够谁吃的）
奇遇望着同伴们争抢肉包的模样，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
而且
那些寡淡的香气，怎能比得上三个月前宿海带来的炸鸡排？
"不给好处你就不愿意靠近我吗？"
宿海蹲下身，掌心摩擦出细微的响动，招呼着奇遇
这句话让奇遇的耳朵瞬间支棱起来，月光顺着它绸缎般的毛发流淌，在脊背上凝成一道流动的银河
优雅的侧脸下，藏着只有她知晓的秘密——
每一次和宿海的接触，都会动用自己的灵力帮助宿海清理他身上的那些黑雾
（不给好处就想白嫖吗，哼）
奇遇轻盈地跃下墙头，落地时像一片飘落的雪花
"呜喵～"（算了～就当做赠品吧，谁叫你经常给我带好吃的呢～）
它将脑袋埋进少年膝间，喉咙里的呼噜声如同潺潺溪水，震得人心头发痒
宿海的指尖陷进云朵般的绒毛里，却不知此刻奇遇正将灵力顺着接触点注入他体内，驱散那些蠢蠢欲动的黑雾
宿海忍不住笑出声：
“还真给面子”
“喵？”（给你脸了是吧！）
见少年得意忘形地揉它的耳朵，奇遇突然咬住那根不安分的手指
力道拿捏得精准，既不会破皮，又足够让人类吃痛
“嘶——你这家伙！…算了，反正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和你们见面了。”
宿海的声音突然发闷，奇遇猛地抬头，琥珀色瞳孔骤然收缩
（什么意思？）
她用爪子拍了拍少年手背
宿海蹲下身，双手轻轻捧起奇遇的脸
"奇遇，听着，你得带大家离开。"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你是我见过最有灵性的小猫了，我相信你会保护好大家的。"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
"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去其他地方上学了，那些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话语间满是不甘与无奈
“现在我毕业了，没办法随时随地看着你们。曾经学校里那些讨厌我的人一直在准备把你们处理掉，不过那个时候都被我拦住了。"
月光爬上他的肩头，照亮少年眼底翻涌的不甘
"抱歉，都是因为我。"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掌心却不自觉收紧，仿佛这样就能把猫群永远护在怀里
宿海的睫毛剧烈颤动，他猛地站起身，工装裤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时候不早了，我得离开了。有缘再见吧。”
转身时，他的脚步比来时沉重许多
巷口的风卷起几片枯叶，扑簌簌打在他裤脚
宿海最后回望，几双幽绿的眼睛在月光下明明灭灭
其中最亮的那对琥珀色眸子，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焰，灼烧着他每一寸灵魂
如果不是这般狼狈，他多想把整个猫群都揣进怀里，永远带在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