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拼命挣扎,爪子在空中乱挥,却只抓到一片虚空
那双手把她往某个冰冷坚硬的东西里塞,周围响起同伴们凄厉的尖叫,还有什么重物砸下来的闷响,一声接一声,像砸在她的心上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那双眼鬼火般的眼睛,和嘴角勾起的、让她灵魂冻结的笑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
腐臭与铁锈般的腥甜在鼻尖疯狂撕扯,像是无数根浸了毒液的针,扎得鼻腔黏膜阵阵发疼
奇遇剧烈地喘息着,胸腔里像是塞进了滚烫的石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
刚才的梦境不是幻觉,后颈那处被攥过的皮毛,至今还残留着灼烧般的痛感
她挣扎着撑起前爪,蓬松的尾巴却不受控制地绷紧,尾尖的毛根根倒竖
视线扫过之处,胃里猛地一阵翻搅
……
平日里总爱抢她猫粮的蓝猫,此刻半边脸陷在发黑的菜叶堆里,喉咙处撕开的口子像朵烂掉的花;
三花妈妈蜷成个血球,三只奶猫还嵌在她早已僵硬的怀里,小小的爪子徒劳地蜷缩着,仿佛还在寻找母亲;
甚至连最机警的玳瑁,也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趴在破轮胎旁,原本油亮的皮毛黏着暗红的血痂,一只眼睛永远地凸在外面,映着灰蒙蒙的天
血
到处都是血
顺着垃圾袋的褶皱蜿蜒,漫过碎石子,在她的肉垫下积成小小的水洼
那温热的、带着生命气息的红,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发抖
“呜……”
一声破碎的呜咽卡在喉咙里,更像是被血沫堵住的抽气声
她想冲过去,想看看三花妈妈是不是还有气,可四肢像灌了铅,每挪动一寸,脑壳里就像有把钝锯在来回拉扯
昨晚的记忆碎成了玻璃渣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刺眼的车灯…
粗暴的呵斥声…
还是什么东西重重砸在身上的剧痛?
“啧,造孽啊。”
苍老的声音穿透嗡嗡作响的耳鸣,奇遇猛地缩起身子,把自己塞进两个垃圾桶的缝隙里
头顶的阳光被两个高大的影子挡住,反光马甲上的银条晃得她睁不开眼
“你看这只玳瑁,脖子都快拧断了,下手也太狠了。”
另一个声音叹着气,鞋底碾过碎石的声响格外刺耳,
“前阵子还见几个学生天天来喂,给它们做的猫窝,就用快递箱糊的,上面还画了小太阳”
“画啥都没用了”
先前的声音啐了一口
“我凌晨倒垃圾就见着了,一地的猫,还有个窝被踩得稀巴烂,血都浸透了纸板,上面还粘着几根毛……”
“烧了吧,烧了干净”
焚烧炉的指示灯“咔嚓”一声亮起瞬间,奇遇看见他们脚边堆着个黑乎乎的东西——
那是三花小奶猫们最喜欢的窝,她记得箱盖上画着粉色的蝴蝶结,是个戴眼镜的女生画的
火苗舔舐着纸板,发出“噼啪”的声响,混着隐约的焦糊味飘过来,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进她泪腺早已干涸的眼眶
她爪尖深深嵌进肉里,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和空气中同伴的血味混在一起
原来那些温柔的、温暖的、带着金枪鱼香味的记忆,都成了此刻凌迟她的刀
火光渐渐矮下去,两个身影扛着工具走远了,脚步声在空旷的垃圾场里荡出回音
奇遇缓缓抬起头,望着远处学校的方向
她低头舔了舔渗血的肉垫,冰凉的触感像一捧雪,压下脑壳里翻涌的混沌
尾尖不再筛糠似的抖,绷成一根拉满的弓弦,每一根毛发都竖着警惕
不管是谁做的
喉间刚要溢出一声低吼,远处的对话像冰锥扎进耳膜:
“这些垃圾抓紧时间处理了吧,就这样放下去指不定会引发传染病”
奇遇瞬间清醒——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那些对同伴痛下杀手的人,要是被发现这堆尸骸里藏着个活口,会不会返回来补上一刀
铁锹拖地的“哗啦”声越来越近,两个穿着反光马甲的身影大步迈向垃圾山
就在他们弯腰准备清理沾有生物组织的垃圾时,目光突然顿住——
垃圾堆旁蹲着个白发女孩,破旧连衣裙上沾着黑褐色的污渍
她正把塑料瓶一个个塞进麻袋,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喂!别在这儿捡,外面去”
其中一人喊道,语气里带着惯常的不耐烦
在这垃圾场见惯了拾荒人,他们只当是哪个走投无路的孩子
“后面有焚烧炉,掉进去就完了”
“知道了”
奇遇低着头应道,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刻意压着猫科动物特有的细软
“大门口还有些没分类的,去那儿看看吧”
另一个人难得松了口
“休息室旁边有剩下的早餐,馒头豆浆,还热乎着呢”
“谢谢”
她拎起麻袋转身,破旧的衣摆扫过地上的血渍,留下一道浅淡的痕迹
拐过堆满废铁的墙角,确认四周无人,微光乍起时,原地已多了一只毛色凌乱的猫
重生后的记忆像被水泡过的纸,字迹洇得模糊——
昨夜的车灯、同伴的惨叫、后颈被攥住的剧痛…
“必须回学校”
这个念头像团火,烧得她胸腔发紧
说不定还有同伴活下来了
她箭似的窜进巷弄,爪子踩过青石板的缝隙,溅起细碎的水花
街边橱窗的玻璃映出她的影子
背上一道长长的印记,那处的毛却稀稀拉拉
……
明明认识他之前,自己一直是个“旁观者”
看蛮夷烧杀抢虐,她蹲在悬崖上舔爪子,只当是弱肉强食;
见洪水冲垮大坝,她卧在高山上的树枝丫,只当是自然法则…
那时她眼里心里——只有修炼
只有强大了,才会被人类所认可
可遇到他之后,一切都乱了
他会把省下的干粮分给流浪的人;
会顶着暴雨给隔壁村的奶奶搭遮雨的木板;
会对着受伤的小孩子轻声说“别怕”……
她跟着他学,学着从财阀家偷来的鱼分给疟疾爆发后生病的人类;
学着在寒冬把贪官家抢来的煤炭分给地震后无家可归的村民…
同伴们说她变了,她却只是舔着爪子装傻——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只是在模仿,模仿那个让她愿意赌上性命的人
“一、二、三……六、七……八……”
她蹲在橱窗下,用爪子尖点着自己的影子
八条尾巴,比上次少了一条
心口突然空了一块,像被谁挖走了一块肉
那条丢掉的性命里,还藏着什么来着?
是他教导过的话语?
还是与他游玩时的记忆?
想不起来了
“明明我已经这么努力了……”
她对着高楼大厦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呜咽,声音碎得像冰碴
“至少不要让我忘记他,好吗?神明大人”
她望着远处教学楼的方向,宿海应该在早读吧?
那个总是偷偷找她谈心的男生,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极了记忆里那个人
她猛地站起身,八条条尾巴在身后突然消失不见
不管是模仿也好,本能也罢,现在必须回学校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等我找到你……”
她对着风低语,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坚定,
“一定把这些年学的,都告诉你”
说完,纵身窜进巷口的阴影里,只留下橱窗的玻璃,映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
“我现在可不是当年人人喊打的妖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