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压抑断续的哀嚎与牛流风“循循善诱”的声音，周静岚虽未回头，也能想见那是怎样一番“惨绝人寰”的景象。
“别……别打了！我说！我全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
黑衣人终于崩溃，带着哭腔嘶喊求饶。
她才转身，只见牛流风意犹未尽地收起拳头，嘴里还念叨着：“哎，何必呢，早这样多好，我也不想当这恶人。”
黑衣人全身湿透，如泥瘫倒，声音嘶哑，几乎是用尽最后一口气，将万虫谷的布置、守卫、谷主藏身之处一五一十倒了出来。
牛流风索性就地蹲下，一边听一边用那黑衣人的燧石短刀在地上刻画，很快画出一张简略但清晰的地图。
地图画完，他神色一冷，手起刀落，短刃从对方颈边一抹，随即用黑衣衣角擦干血痕，站起身道：“这万虫谷说是谷，其实像地下迷宫。好消息是没什么机关，坏消息是……”
他指着地图上两处标记：“那老怪可能藏在这两个地方之一。再往前就是岔道，若咱们挨个去找，恐怕来不及。麻烦的是，那‘傀儡蚕’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发作。”
“那得分头行动？”吴磊追问，语气却已凝重。
“按他供出的细节，谷主多半开了眼耳鼻五六窍，单打独斗实难应付。”
黑衣人自然不知道谷主的具体修为，但他讲述的一些细节却让他们足以推测，比如有叛徒悄悄密谋，被他远远发现，直接诛杀，再比如刺客下过毒的酒被他直接发现。
姜怀瑾沉声道：“但若为争取时间，恐怕只能分头行事。”
他随后手指一点地图：“我与周姑娘前往‘议事大厅’，吴兄与牛兄直探‘虫室’，如此分配最为均衡。”
“我一人足矣，杀过六窍，不惧那谷主。”吴磊语气坚决。
姜怀瑾摇头，语速不变但语气更沉：“吴兄虽勇，然敌在暗，我等在明，万一出事，谁来援手？况且据这人所述，谷主应在‘虫室’，我们这边反而更可能扑空。”
“而且我尚有底牌，加上周姑娘剑意精纯，合力定能应付谷主。倒是你那边，如若单独涉险，我着实放心不下，你若不敌，恐怕我们只能静待傀儡蚕发作。”
吴磊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声道：“好。”
说完，转身就走，步伐如山。
牛流风将燧石短刀一别，刚走两步忽又顿住，折返回尸体旁捡起一截被噬铁虫啃剩的环首刀刀柄，在裤腿上随便一擦，冲两人咧嘴一笑，拔腿快步追上。
周静岚与姜怀瑾不约而同看着那截残破刀柄，又对视一眼。
“一个破刀柄，捡起来有什么用？”
念头刚起，周静岚心头便是一顿，随后明白过来——自己这想法，未免有些脱离实际了。
江湖草莽，精打细算才是常态。有这刀柄做底子，找铁匠重打一柄刀身，花费可比从头到尾重置一把兵刃便宜太多。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腰间湛青长剑的剑柄，感受着那层包裹其上的细腻触感。这把剑从选料到锻造，耗费几何？她似乎从没真正考虑过。
身旁传来一声轻咳。
她侧头，只见姜怀瑾微偏着脸，看似在注视甬道墙上那盏摇曳的油灯，实则眼角余光分明在朝她这边瞥。像是想问什么，又像是放不下那点身段，憋得脸都有些僵了。
这位总是从容自若、礼仪周全的姜公子露出这副别扭模样，让周静岚笑意几乎压不住。
她赶紧低头，快步从他身侧掠过，生怕嘴角那点弧度被他瞧见。
“走吧。”她清了清嗓子，尽量语气平稳，“‘议事大厅’离得近些，倘若扑空，说不定还能赶回去支援吴师兄他们。”
怪了，自己也不算个爱捉弄人的性子，怎么这人一副吃瘪的模样，看着就这么……有趣？
姜怀瑾显然还在跟那截刀柄“纠缠”，思索着是不是该低头开口，突然，他眼角余光却瞥见，那个刚才还一脸恍然的小姑娘，此刻嘴角正在拼命压笑，唇线都快抿成一条。
姜怀瑾心里瞬间雪亮——她这分明是在笑自己！
一股少年人的微恼直冲脑门，他不着痕迹地快走几步，刻意从周静岚面前“超车”，袍角带风地走到前头，留给她一个略显仓促的背影。
周静岚愣了愣，下意识眨了眨眼。
“他……这是在生气？”她心底有些发虚：“刚刚那点小心思，他不会真猜到了吧？”
念及这位少年那一直洞若观火的聪明样儿，她觉得这可能性，真不小。
……
昏暗的甬道里，只余两人一前一后身影。
他们脚步不急不缓，既不至于过度消耗体力，也足够稳妥推进进程。
周静岚此时精神略显疲惫，但仍然维持着高度警觉，警惕着每一寸阴影。
只是，自那波虫潮后，这通往“议事大厅”的甬道竟异常平静，没有陷阱、没有敌人，甚至连一只毒虫都未再现。
长时间的紧张却无实质危险落地，反倒令人思绪浮动，她的视线扫过石壁、顶上的缝隙，也忍不住分神留意前方那道沉默的背影。
自与吴磊他们分开后，姜怀瑾便一句话没说，安静得过头，跟他先前指点若定、掌控节奏的状态完全不同。
“……你编号多少？”
前方忽然响起一句没头没脑的问话，语调不高，却干脆清晰。
周静岚脚步微顿，抬眼望去。那背影依旧从容，仿佛刚才那句是风里带过的呢喃。
她心里却顿时紧了几分。一个人突然发问不打招呼，连敬语都省了，怎么看都不太像这位养尊处优的皇子该有的口气。
“……你的太清编号多少？”
这次语气里多了点催促，毫无疑问，是姜怀瑾在说话。
周静岚终于抬眼，和姜怀瑾微微偏过来的目光对上，眼神里那点“你竟敢不理我”的不满一清二楚。
“你在问我？”她试探着开口。
姜怀瑾神情淡淡，言语讽刺：“你们大齐八大世家的人都如你这么难以交流？我一度以为你是哪个宗门里跑出来的野丫头。”
“那是你没见过我表姐，呃……”话脱口而出，才意识到失言。
姜怀瑾嘴角弯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虔州姓周者虽多，但你这年纪、这剑意的，也就只有那一家。”
“……被套话了。”周静岚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干脆不再掩饰，话语间也带上了刺：“堂堂姜周皇室，试探得如此辛苦，莫非是在挑选未来的妃子？”
“哼。”姜怀瑾轻哼一声，语气斩钉截铁：“像你这种……还没长开的小丫头片子，我没兴趣。”
说罢便继续前行，袍摆一甩，声音恢复成一贯的清冷：“既然你知我身份，那我也开门见山。”
“你这人嘛……倒也不算难相处，剑使得也还算过得去，同为世家，日后若有合适任务，也许可以带你一道。”
“多个能打的，总好过拖后腿的。”
他像是想起什么，又顿了顿道：“你还未开窍，无法兑换‘道标’，也无法主动发起‘同契’。”
“开窍之后，道场诸多功能统称为‘道标’，就譬如搜寻编号，缔结‘同契’，一起组队任务。如今的你，只能选择是否接受别人的‘同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