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岚听完姜怀瑾对“同契”的解释,脑子里原本一团乱麻的线,终于理清了个大概。
不过理是理明白了,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抱怨:
“不开窍连好友都加不了……这‘主神’,是不是和某些朝廷机构一个路数?能外包的全外包,能偷懒的绝不多管?”
“开窍以下全靠单排,运气不好碰上一串不开窍的孤勇者,是不是连社交都要靠缘法?”
她一边腹诽,一边看向前方那道背影。姜怀瑾不紧不慢地走着,步子不快,姿态却有一种故意的“我走我的,你别跟太近”的意味。
明明刚才话还没说清楚,这会儿就仿佛要以背影切断所有对话。
呵,半天绕来绕去,不就是想加个好友?
她脚步不变,直接报出自己的编号,语气干脆:
“甲子柒叁。”
然后,像补上一句不值钱的赠品似的,随口嘀咕:“死傲娇……”
甬道里空旷寂静,这句含着笑意的轻语就像扔进水面的一粒小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前方姜怀瑾的脚步明显顿了顿。他转头是没转头的,但声音从前方飘了回来,语气听不出喜怒:
“……‘傲娇’?这词听起来,不像什么褒义。”
“皇子殿下误会了。”周静岚立刻接话,一本正经地往上贴金,“这是夸人呢。意思是矜贵矜持,内敛含蓄,风骨孤傲,有点别扭但很讲礼数——说白了就是皇室风采。”
这番解释说得滴水不漏,唯一的问题是她自己差点没绷住。
姜怀瑾没再回话,倒也没生气,反倒更像是默认了这番“侮辱性极强的夸奖”。
两人继续向前,甬道越走越深,温度仿佛也随之下降了一层。
忽然,一阵极轻的声响自前方幽暗处传来:
“嘶……嘶嘶……”
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舌尖在石壁上舔舐、磨蹭,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湿腻感,令人汗毛悄然竖起。
周静岚神情一紧,手已经搭在剑柄上。
万虫谷,有虫的地方,蛇还会远吗?这简直是噩梦套餐。
她脑海里几乎瞬间想象到前方的画面:墙缝、地面、甬道顶端,全是一条条油亮的蛇,信子乱飞。
避虫丹能挡虫,可没说能挡蛇啊……
她停下脚步,眼神警惕地探向前方:“小心点,可能有毒蛇。”
姜怀瑾也停下脚步,眉间微皱,眼神投向前方那片幽暗。二人沉默片刻,却迟迟不见蛇影爬出。
而前方地面,却渐渐浮现出一片灰蒙蒙的薄雾,如流水般缓慢铺开,接触石面便发出轻微“滋滋”声,像是腐蚀铁锈时的响动。
雾气虽薄,却带着一股隐隐的腐甜味,像是隔夜酸掉的酒糟混着发馊的桂花糕,闻久了胃里都泛起一丝恶意。
“毒瘴。”二人几乎同时低声道,眼神皆是一凛。
脚下石砖在雾中微微泛起水渍,鞋底一落一吸,发出黏腻的“啧啧”声,如蛆蠕腐泥。连剑尖探出的寒意,也仿佛被那层灰霭轻柔吞噬。
“那黑衣人一句都没提有这东西。”周静岚皱眉,轻啐一声。
她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剑已出鞘,真气在指间游走,顺着剑身缓缓聚集成一层透亮的寒意。
长剑微挑,她并未直接挥砍,而是运气成丝,试探性地撩出一道薄如蝉翼的剑气。
剑气如水线破空,划出一道清冷圆弧,瞬间将瘴气撕开一条缝。短短数息,身旁一小片清亮之地显露出来。
但很快,那条裂缝就即将被翻涌而来的瘴气重新吞噬。
姜怀瑾静静看了一会儿,这时才开口道:
“周姑娘,停手。”
“保留真气,此瘴我来应对。”
他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一柄寸许长的白玉如意,通体温润,内敛不张扬,却自有一股庄重的气息流转其中。
他指尖轻点如意尾端,低声念出一道不甚复杂的法诀。
白玉如意微微一震,顶端泛起一圈淡金光晕,波纹状扩散而开,轻柔地将两人包裹在内。
瘴气撞上光晕,发出细碎“滋滋”声,却再无法寸进。
“净尘如意。”姜怀瑾简短道,“姜氏旧藏,避瘴、除尘、隔火。效用单一,胜在稳妥。”
周静岚站在那层淡金色光晕中,目光在如意和他之间扫了两眼,心底泛起一句非常朴素的感慨:
“皇家果然是家大业大,避瘴都配有专门法宝……”
她收剑入鞘,和他并肩而行。
雾气在外翻滚,光幕如镜,光与瘴之间泾渭分明,仿佛走在两个世界,气氛也随之松弛下来几分。
许是觉着沉默有点多,姜怀瑾主动开口:
“我所修功法,是《天心悟道篇》。”
“……二十五万道点那个?”周静岚下意识接口,随后反应过来,干咳一声,“我是说,我见过名字。”
姜怀瑾眼角微抽:“是它。”
“这功法在开窍阶段,主调天地元气,养气调识。优点是养气细致、根基坚稳,缺点也明显——攻击手段匮乏。”
“哦?”周静岚立刻想起他之前炸开牢房的一幕,“那之前在牢里,你掐诀放出的那道雷……”
“那并非我自身修出的雷法。”姜怀瑾嘴角微扬,显然就在等她问。
“那是假外物之力。”
他说着卷起袖口,露出手腕上一枚深青玉环,玉质沉稳厚重,表面有若隐若现的黑色墨线游走。
“蓄天环。”他指尖轻抚玉面,“可蓄天地元气,战时引动,化雷、火、风、水诸象。”
还有高手……
周静岚见他又掏出了一个法宝,心里已经麻木。
她默默盯着那环,又扫了一眼他腰间悬挂的龙纹玉佩,心中一动。
这龙纹玉佩,与蓄天环的玉质极为相近,连那墨色纹路,都像是同出一脉。
姜怀瑾也注意到她的目光,顺势取下玉佩,放在手心与玉环并列。
“这是同源之玉,皇室藏玉中最上品的‘玄沉玉’。玉佩的作用你方才见过,能扰人心神,迫其吐实。而其另一功用,是以心神为引,激发其中所蓄元气。”
“若我全力催动,勉强可以化此玉为一记心神重击,震慑对手神魂。”
姜怀瑾语气一顿,目光正色:
“只要对方未开眉心祖窍,这一击都能使其短暂失神,无论是一窍,还是八窍。”
“但是……代价是我会陷入彻底的脱力。”
“所以……”周静岚眨了下眼,“倘若遇见那谷主,你是打算把压箱底的这一招,用来给我创造击杀的机会?”
“是。”他坦然点头,眼神平静,“你临敌不乱,剑意明澈。”
这番话来得太直白,听起来不那么像夸奖,反倒像一份理所当然的信任。
周静岚心下有些感动,沉吟片刻,面上不动声色,只低声道:“既然如此,我也该说明一二。”
“我自幼修剑,家中所藏《诛仙剑经》,剑经浩瀚,我虽仅触及其中一隅,不过试着悟出了点东西,从其中演化出一剑。”
“只不过,那一剑一旦出手,真气恐怕会瞬息荡空,宛若血脉尽数倒灌,气海再无回潮之力。”
“我还在打磨式形,未曾全力试出。说到底,它还不成完整的一招。”
她说得平静,可话语间有一丝极淡的压抑。
这是一剑封喉,也是一剑归寂,倘若不是敌死,那便是我亡。
两人对视片刻,彼此皆不再多言。
静默中,姜怀瑾忽然又补充了一句:
“任务空间有一设定,达成主线任务后,十五分钟之内可于心中作出回归选择,若未作选择,则默认时间到达后强制回归。”
“也就是说。”他看向她,声音沉稳,“见了那任务目标,我们各出一招,只需成功,便可各自安然退场。”
周静岚闻言轻轻颔首,心下略松一口气——倘若任务目标已毙,而他们却因脱力落于宵小之手,那就不是荒唐可笑,而是莫大讽刺。
毒瘴渐散,甬道尽头隐隐透出微弱光亮,一道布满青苔与锈迹的石门正静静横亘前方,门面沉重,缝隙间寒气微透。
姜怀瑾持着如意,以作照明,周静岚则在石壁上摸索,果然按照黑衣人所言,摸到一处细微的凸起。
“咔哒——”
一声低响,石门缓缓而开。
冰冷的气流扑面而来,门后,是任务目标“千丝老怪”可能藏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