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之上，答疑接近尾声。庄主负手立于青石台上，日光将他两鬓的霜色映得愈发分明。他目光扫过台下稀稀拉拉的弟子。
“今日到此为止，”他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钱青，随我来。”
“是，先生。”坐在周静岚和弘毅斜前方的钱青立刻起身，抱拳应诺，动作干脆利落。钱青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周静岚敏锐地捕捉到她动作似乎有些僵硬，或许是某种被点名的郑重？
钱青快步跟上庄主，两人一前一后，身影很快消失在石台入口的古松影里。
周静岚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心头微动：
“钱青师姐在庄主面前的分量，似乎比想象中更重些。”
……
夜色如墨，缓缓浸透整个庄子，西院小屋里，周静岚刚吹熄了灯，准备歇下。万籁俱寂中，只有窗外不知名的小虫在草丛里低低鸣唱。
突然，一丝极轻微的“吱呀”声，像是门轴转动，打破了这份宁静。
“这么晚，是谁要出去？”
周静岚瞬间警醒，屏住呼吸，分辨着声音来源。
同时，她悄然起身，于黑暗中迅速而无声地套上外衫，束好腰带，提起剑，准备看看什么情况。
刚开屋门，她看到对面屋子也被打开。借着朦胧月色看去，只见弘毅也正猫着腰，背着刀，溜了出来，脸上带着同样的警觉。
两人在院中对视一眼，无需言语，目光交汇的刹那便已达成共识。
一出院子，周静岚发现隔壁东院的院门虚掩。一道纤细的身影正向远处奔去，动作迅捷却并未刻意隐藏行迹。
月光如水，勾勒出周静岚熟悉的轮廓——正是钱青，只是她此时腰间空空，并未带剑。
“这么晚出去，还不带剑？”
周静岚心中疑窦丛生，有了几种猜测，脚下不停，离得十丈开外，悄悄跟上，弘毅紧随她身后，脚步也放得极轻。
钱青目标明确，一路未停。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周静岚看了看这方向，结合这几天对逍遥庄的摸索，对钱青的目的地有了猜测。
她和弘毅两人远远缀着，借着花木假山等遮掩，并未被察觉。
直到远远望见庄主院落那扇紧闭大门，周静岚拉住弘毅，无声地摇了摇头，示意不能再靠近了。
两人伏在一丛茂密的矮树丛后，看着钱青的身影在庄主院门前停下。抬手轻叩了一下门环，片刻，那扇沉重的黑漆大门开了一道缝，钱青的身影便闪了进去，门随即合拢，严丝合缝。
周静岚拽了拽弘毅的衣袖，两人屏息凝神，如同来时般悄无声息地退回了西院。
关上院门，弘毅压低声音，带着困惑：“周姑娘，刚才为什么不跟了？那院子……”
“庄主晚上休憩之所。”周静岚声音同样压低。
“那白天选弟子的地方……”
“那是他白天处理俗务所在，两者不同。”
这也是这两天周静岚“闲逛闲聊”收集的信息之一，她顿了顿，补充道，“庄主实力至少半步显化，我们没有高深的掩息法门，离得太近容易被察觉。”
弘毅恍然大悟，随即又出现了新的问题：“我懂了……可你说这位师姐这么晚，去找庄主？呃……不会是……”
弘毅说着说着，拖长了调子，意思不言而喻。
“龌龊。”
周静岚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知道他想到哪去了，心说这家伙年纪也不大，怎么思想这么龌龊。
她也考虑过钱青和庄主师徒苟合的可能性，但结合这位“师姐”平时给她的印象，和她对庄主的态度，又觉得不像。
“别瞎猜，这位师姐叫钱青，我与她接触过，不像那类人，我们等她回来……再看看情况。”
“可我还没猜呢……”弘毅无辜地眨了眨眼。
周静岚又瞪了他一眼，不接他茬。
两人再出院门，找了棵枝叶还算茂密的桂花树下蹲守着。夜色渐深，弘毅百无聊赖地撵着枝叶上的露珠，周静岚则抱着膝盖，望着东院的院门，指尖摩挲着剑鞘上的纹路。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月光清辉比之前更盛，如霜如银，清晰地映照出钱青归来的身影。她轻轻推开东院门，闪身而入。就在她转身欲关门的刹那，借着那皎洁的光，周静岚看的分明——钱青出门时规整的衣襟领口松散地敞开着，露出小片肌肤，原本一丝不苟束在脑后的发髻此刻完全散开，乌黑的发丝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几缕黏在汗湿的颈侧。
“……”周静岚心头咯噔一下。
她下意识看向弘毅。弘毅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满脸的“果然如此”。
两人对视一眼，无声交换了眼神。弘毅指了指自己房间，做了个“进去说”的手势。周静岚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屋内没点灯，只有窗纸透进月亮朦胧的微光，勉强勾勒出桌椅轮廓。
“我的天……”弘毅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真……那什么了？这……师徒……呃，苟且？这不合道义吧？”他努力找了个文雅点的词。
周静岚蹙眉，正要开口分析其中的蹊跷——钱青对庄主的态度，和平日冷淡的性格，与刚才那“事后”的事实实在违和。
忽然，她听到了细微声响。
“嘘，先别说话。”她食指抵唇，侧耳凝神。
“嗯……”
如同蚊呐的声音从隔壁东院窸窸窣窣传来，这次听的分明，是人的声音。
“听到没？”周静岚凑到弘毅耳边，气息拂过他的耳廓。
弘毅默不作声，往后仰了一整个身位，随后也凝神细听。
片刻过后，他摇摇头，表示没有收获。
周静岚了然，自己蓄气大成，五感本就比弘毅敏锐，加上周家那几个月堪称折磨的“江湖磨练”，让她对周遭环境异常敏感。
她再凑近，想贴着弘毅耳边，方便低声说话，却见他像被烫到似的又退了半步。
周静岚疑惑地看过去。弘毅挠挠头，这才讪讪地主动靠了回来。
什么毛病……周静岚没多想，指了指隔壁方向，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再去那边看看，我有预感，肯定有收获！”
弘毅点头，眼神示意“跟上”，人已无声窜到窗边。他推开窗户，身形一矮翻了出去。
“有门不走翻窗户？”周静岚脑子里飘过问号，但也依样画葫芦，轻巧翻出。
只见弘毅走入院内，目标明确，蹿到了分隔东西两院的矮墙下。他动作麻利，脚尖在墙面几个借力，手臂一撑，整个人便悄无声息地翻上了墙头，随即伏低身体，如同壁虎般游上了东院房间的屋顶。
周静岚看得眼角直跳：“这家伙……也太熟练了！”
弘毅伏在屋脊，回头，对着还愣在墙下的周静岚招了招手。
周静岚压下心头的吐槽，深吸一口气，也尽量轻巧地攀上屋顶，动作虽不如弘毅那般行云流水，好在无声。
伏在冰冷的瓦片上，那若有若无的声音瞬间清晰了数倍！周静岚循着声源，带着弘毅在倾斜的屋脊上无声挪移。距离越近，那动静越是清晰——难以描述，又令人面红耳赤。
周静岚的脚步越来越慢，脸颊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终于挪到声源正上方，那动静已毫无遮掩地钻入耳中。她僵在原地，如同被点了穴，月光下能看清她耳根都红了。扭头看弘毅，他伏在另一边，脸也涨得通红，额角渗着细汗。
周静岚和弘毅面面相觑，无声地交流。
弘毅眼珠转了转，头撇向来时的方向，示意要不要原路返回。
周静岚纠结片刻，银牙轻咬，最后在弘毅震惊的目光中微微摇头。
老话说的好……来都来了……
至少要看看男方是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