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镇西头，"老张铁匠铺"的炉火日夜不息，此刻却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石生卸下白日里在百炼坊的麻木伪装，眼神精亮如刀。这是他第七次来此交易，早已摸清了门道。他熟稔地将三个沉甸甸的麻袋"咚"地砸在油腻腻的条案上。麻袋口散开，露出里面形态各异的金属疙瘩——这次不仅有扭曲的剑胚、断裂的枪头，还有几块带着奇异纹路的"废铁"，那是他冒险从炼器室顺出来的半成品。
"哟，石小子，这次货色不错啊。"老张头粗糙黝黑的手指如铁钳般捻起一块泛着青光的金属，眼中精光一闪，"六块下品灵石，包圆。"
六块下品灵石！石生心头一喜，这已是他单次交易最高纪录。但他脸上不动声色，反而皱眉摇头："张老哥，您这价不厚道。这块青纹铁，放剑宗炼器室可是能回炉的宝贝，我冒了多大风险您心里清楚。八块，少一个子儿我找李瘸子去。"
老张头眯眼打量这个日渐精明的少年，最终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七块，外加下次优先给我供货。"
"成交！"石生麻利地将麻袋一推。七块微光流转的下品灵石落入他布满硬茧的掌心。加上前六次交易攒下的二十四块，和清瑶给的五块中品灵石中他咬牙动用的一块（已经换成了一百块下品灵石），此刻他怀里的锦囊已有一百三十一块下品灵石的巨款！
揣着沉甸甸、足有一百三十一块下品灵石的“巨款”，石生一头扎进了青岚镇坊市最喧嚣的腹地。
这里人声鼎沸，灵气驳杂，各色摊位鳞次栉比，叫卖声、议价声、灵兽嘶鸣声混杂成一片浑浊的声浪，空气里弥漫着劣质丹药的甜腻、符箓朱砂的腥气以及灵兽皮毛的膻味。石生眼神锐利如鹰，脚步沉稳，目标明确：尽可能快的提升实力
他首先掠过那些华而不实的法器摊。寒光闪闪的飞剑、流光溢彩的法袍虽好，但动辄成百上千的灵石的价格如同天堑，且过于招摇，与他“废灵根杂役”的身份格格不入。
目光转向丹药区。
“上品回气散！一粒见效，两块灵石一粒！”
“固元丹！稳固根基，练气期必备！二十灵石一瓶！”
“培元丹！筑基期辅助修炼，滋养灵力！四十灵石一颗！”
培元丹！石生的脚步钉在原地。这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能滋养筑基期灵力，加速修炼，稳固他刚刚突破的境界，甚至能助他在小比前再进一步！一颗四十灵石的价格让他心头一抽，但想到即将可能面对的凶险，他一咬牙，这投资是根基！必须买！至少一颗！
他忍痛买下一颗，又买了五颗回气散，继续搜寻。
符箓区：
“金刚符！黄阶中品！硬抗筑基初期全力一击！二十五灵石一张！”
“匿踪符！黄阶上品！隐匿气息身形一刻钟！三十五灵石一张！”
“炎爆符！黄阶上品！威力惊人！四十灵石一张！”
符箓是保命和制造混乱的利器。匿踪符和炎爆符让他心动，但一张符箓几十灵石，只能用一次，性价比太低。他有些纠结，只好默默记下位置，又走向了功法区。摊位上玉简或残卷散发着微弱的灵光，大多品阶不高。
“《流火剑诀》！黄阶上品！八十灵石！”
“《龟息功》！黄阶中品！五十灵石！”
“《基础炼体术》！黄阶下品！十灵石！”
石生快速扫过，眉头微蹙。这些功法要么属性不合，要么品阶太低，对他筑基期的实力提升有限。就在他准备放弃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摊位。
摊主是个邋遢老头，正抱着个酒葫芦打盹。摊位上杂物堆积，一本颜色暗沉、边角严重磨损、甚至有几页明显缺失的厚重兽皮册子被随意压在最下面，封皮上三个古拙却蕴含着一股不屈坚韧意境的大字几乎被磨平——《淬骨诀》！旁边一行小字标注着品阶：玄阶下品！
玄阶？！石生心头剧震！玄阶功法，哪怕只是下品，也远超黄阶范畴！通常只在宗门核心或拍卖会出现，价格根本不是他能想象的！怎么会流落到这坊市角落？
他强压激动，装作随意地翻看旁边杂物，最后才拿起那本残破的兽皮书。“老板，这破书怎么卖？” 他声音尽量平淡，但指尖触碰到书页的刹那，丹田深处那簇暗红色的心火竟不受控制地微微跳动了一下！一股微弱的、极其坚韧的意念顺着指尖传来！
老头醉眼惺忪地抬了抬眼皮，打了个酒嗝：“哦…那个啊…捡来的破烂，玄阶下品是不假，可缺了最重要的‘锻髓篇’和‘融火篇’，后面几页也没了，炼不成喽…鸡肋，鸡肋！你要真感兴趣…嗯…” 老头伸出三根油腻腻的手指，“八十块下品灵石，拿走！省得占地方。”
八十块！石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本玄阶功法残卷，哪怕残缺，其蕴含的基础理念和锻骨法门也绝对远超黄阶！这价格简直像白捡！心火的异动更让他确信此书不凡！《心火引》主修心法灵力，若能与这玄阶的炼体残诀结合…这很可能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大的机会！必须拿下！
最后一块灵石，石生换来一小包最廉价的“辟谷丹”。摸着怀里的宝贝，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充实在他的心头。
回到杂役通铺，石生刚把东西藏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便在门口响起：
“哟，这不是我们百炼坊的‘大力士’石师弟吗？”孙二斜倚着门框，目光毒蛇般扫过石生略显鼓囊的胸口，“怎么，今儿没累趴下，倒有闲心去镇上溜达了？”
石生脸上瞬间堆起虚假的憨厚畏惧的笑：“孙师兄说笑了，这不是怕干活时误了师兄的事吗，买了点辟谷丹……”他晃了晃那包劣质辟谷丹。
孙二嗤笑一声：“算你小子识相。不过嘛……”他话锋陡然转冷，声音拔高，“听说你还惦记着下个月的‘宗门小比’？啧，一个三系废灵根的杂役，也敢做那登天的梦？难不成，你真当自己是那风言风语里的‘石师兄’，跟‘月华峰明珠’能攀上点交情？”
石生心头猛地一沉！孙二的话，让他想起了最近宗门里确实些关于他和清瑶的流言！绝不能给清瑶惹麻烦，更不能让计划生变！他必须装傻到底：“孙…孙师兄，您说什么明珠？我…我怎么听不懂……”
“装得还挺像！”孙二唾沫星子几乎溅到石生脸上，“就是那个风、水双系超灵根，被苏长老收为亲传的林清瑶！现在外门谁不知道，她入门时死活要带个‘师兄’进来，结果是个三系废灵根的废物！石生，你该不会真是那个传闻里的‘师兄’吧？”
石生死死低下头，拳头在袖中无声攥紧，指甲深陷掌心，指节惨白。
“不敢不敢，孙师兄您说笑了……”
“谅你也没这福分！”孙二粗暴打断，“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知道这次小比谁主持吗？是新晋的两位元婴大能！陆正轩陆长老，苏月璃苏长老！”
陆正轩！石生脑海中警铃大作——正是他怀疑名单上，剑宗位高权重、与执法堂关系密切的长老之一！
孙二唾沫横飞，继续恐吓道：“陆长老是什么人物？当年剑宗清理门户，处置那个勾结魔教的长老之子林秋，就是陆长老亲自动的手！啧啧，据说那场面……一剑废修为，何等干脆利落！”
就是他！亲手废了师父的修为！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石生的灵魂上！他终于确认了凶手！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熔岩在胸腔里疯狂翻涌，他死死咬住后槽牙，舌尖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那股毁灭一切的冲动。
“所以啊，石师弟，”孙二又凑近一步，恶意满满，“输了比赛是小，要是在二位长老面前丢了我们外门弟子的脸，管事的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老老实实当你的火工，别痴心妄想！下月初八小比，你就当个热闹看看得了！记名杂役？呵，上台丢那个人干什么！”孙二撂下狠话，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扬长而去。
通铺里死寂一片。石生缓缓抬起头，慢慢摊开紧握的拳头，掌心被指甲刺破的地方，血珠正缓缓渗出。
陆正轩…亲手废功者…宗门小比…下月初八…
石生，握紧了拳头。
夜，深沉如墨，通铺里鼾声此起彼伏。石生盘膝坐在冰冷的草席上，如同沉默的礁石。他面前摊开着那本残破的兽皮册子《淬骨诀》，旁边是仅剩的两粒回气散和那个装着四块中品灵石的素白锦囊。空气里弥漫着他身上尚未散尽的铁锈和汗水气味，以及一丝淡淡的血腥——这是过去几个夜晚强行参悟失败的代价。
“还是不行…”石生盯着册子上那晦涩残缺的图文，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已经连续尝试了三个晚上，每次都以失败告终。那缺失的“锻髓篇”和“融火篇”如同两道无法逾越的天堑，让功法运转路线在关键节点变得模糊不清，甚至相互冲突。强行催动的结果，就是狂暴的灵力在体内左冲右突，如同失控的野马，一次次撕裂脆弱的经脉，震得他气血翻腾，口鼻溢血。若非他筑基期的体魄远超练气修士，又有心火之力勉强护住心脉，恐怕早已走火入魔。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脑海中回放着一次次失败的轨迹。经脉的剧痛、骨骼的呻吟、灵力乱窜的轨迹…每一次冲击都让他离崩溃更近一步。绝望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悄然侵蚀他的意志。难道这玄阶功法，真如那摊主所言，是块无法下咽的鸡肋？难道自己这“废灵根”，就注定与更强的力量无缘？
不！不行，不能放弃！ 石生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他不能放弃！他再次将心神沉入《淬骨诀》那残缺的意念中，感受着那股洪荒巨兽般的不屈与坚韧。这一次，他没有再强行催动路线，而是放空心神，细细体会功法本身所蕴含的那股“千锤百炼，百死成钢”的意志核心。
就在这时，他丹田深处那簇暗红色的心火，仿佛受到了某种共鸣，竟微微摇曳起来！《心火引》的法决——以执念为薪柴，点燃心火，焚尽杂质，锤炼意志，百折不挠！——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淬炼！”
石生浑身剧震！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响！
《心火引》炼的是心念意志！《淬骨诀》淬的是筋骨体魄！但究其根本，不都是‘淬炼’二字？！都是以大毅力、大痛苦为锤，以自身为胚，千锤百炼，去芜存菁，最终脱胎换骨！那《淬骨诀》缺失的“融火篇”，其核心是否就是如何将“火”的力量（无论是外火还是心火）完美融入这淬炼过程，化为己用？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照亮了迷途！石生感觉堵塞的思路豁然贯通！他不再执着于那残缺的、生搬硬套的路线图，而是将《淬骨诀》的坚韧意志与《心火引》的焚炼之意强行糅合！
他捻起一粒回气散吞下，护住心脉。然后，小心翼翼地引动一丝微弱的心火之力，不再狂暴冲击，而是如同最精细的刻刀，引导着体内稀薄的灵力，按照《淬骨诀》最基础、最核心的“锻骨”理念，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去冲刷、捶打自身最坚韧的几块臂骨！
“呃…”剧痛依旧，但这一次不再是失控的撕裂，而是如同铁匠用重锤敲打烧红铁胚时那种有目的的、带着韵律的痛楚！他能清晰地“听”到骨骼深处传来的细微“铮铮”声，仿佛金铁交鸣！一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暖流，开始在那被“捶打”的臂骨中生成、流转！
成了！《淬骨诀》第一层
虽然只是最粗浅的入门，距离功法描述中“骨如精钢”的境界还差十万八千里，但这意味着他真正踏上了这门玄阶炼体功法的门槛！他的肉身，尤其是双臂骨骼，在那一丝坚韧暖流的滋养下，强度明显提升了一丝！身体的疲惫感也减轻了不少，仿佛经历了一次深度的锤炼！
时机到了！石生眼中精光爆射！他毫不犹豫地捻起一颗培元丹，仰头吞下！同时，右手紧握住一块中品灵石！
“就是现在！破——！”
培元丹温和而磅礴的药力瞬间化开，如同甘霖般涌入他因炼体而略微强韧了一丝的经脉。中品灵石那浩瀚精纯的灵气在心火引动下，化作一股远比之前更加驯服、更加澎湃的洪流，沿着《心火引》的路线奔涌咆哮！
轰！
这一次，突破筑基中期的壁垒不再坚不可摧！在《淬骨诀》初步强化过的身体支撑下，在培元丹药力的滋养下，在心火与灵石能量的合力冲击下，那层屏障如同被巨浪拍打的沙堤，只坚持了数息，便轰然瓦解！
一股远比之前强横、凝练、带着一股初生韧性的灵力波动，如同挣脱束缚的蛟龙，猛地从石生体内升腾而起！气浪无声却猛烈，将他身下的草席再次震出裂痕。
筑基中期！ 成了
“嗯？什么动静？！”几个杂役弟子被惊醒，睡眼惺忪地坐起。
石生心中警铃大作！他强行运转残存的心力，猛地逆转气血，“噗”地喷出一大口暗红色的淤血，整个人气息瞬间萎顿下去，如同风中残烛，修为波动也诡异地跌落回练气初期的孱弱状态。
“咳…咳咳…该死…练岔气了…”他虚弱地喘息，声音嘶哑。
惊醒的弟子们看清石生的“惨状”，眼中的惊疑迅速被鄙夷取代。
“嘁，原来是这废根小子走火入魔了！活该！”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鄙夷的议论声中，通铺很快恢复了此起彼伏的鼾声。石生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嘴角残留着血迹，唯有那双紧闭的眼皮下，燃烧着比炉火更炽烈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