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呀。”少年有些茫然：“好痛啊，好痛啊。”
“这里好黑，好害怕，啊。”他的，回音在空旷的空间中回响：“我应该已经习惯了，不应该害怕。”
“我倒想问你了。”她说道：“你的走马灯里面就我一个人？你难道觉得全世界只有某一个人会爱你？这种谬误是正确的吗？”
杀了他的人和在他最后时刻守望他的人是同一个人。少女回归了最初的衣装，厚重的裙摆安静的贴在长靴的边角，喋喋不休的表达困惑。
“大概率是吧。”
“那就是见识少了。”刻薄的目光发生了转变，少女变得越来越像阿宁了：“你就打算让我在这里听你的哀嚎？没有人会在乎你的惨叫的。”
少年当然知道，这种道理事情教一遍人就会了。但他仍然无意识的蜷缩着，发出痛苦的闷哼与惨叫。
会有人同情吗？似乎少女从来没有同情过，是因为我没有表现出来吗？
这种幼稚的想法是我的想法吗？我难道一直没有长大吗？舰长肯定会来救我的，毕竟是我先动的手……
“如果不救呢？”少女问道。
“啊……啊……”回应她的是无助的呻吟。即便对比过去已经长高了半个脑袋，身体也不再是那个破破烂烂过度营养不良的状态，但他的精神已经停滞在了那无数个冰冷的黑夜。
那是如何度过的？也许是在手背刻下十字祈祷，也许是在床上打坐冥想，也许是 茫然无措的数星星以度过那无星之夜？但既然他活到了这里，那那些东西就没有打败他。
打败他的是命运的无常？毫不疑惑，唐亮对少女的好感度早早抵达了爱恋，甚至远超过于此：他的心流过血就会热，被他人捂在心窝子里面也会热。有人将他甚至不曾知晓的一切都展示给了他，在求生意志发出委屈不解的嘶吼声前，奇妙的安心感透过了胸腔。
要这条命就拿去吧，我已经享受到我这一生也许都享受不到的东西了。
于是少女认识到自己是什么东西了。她用力发出不满的乍舌声，但终究是离开了地面。
“哪里痛？”她知道如果这样说会发生什么，少年的人生会彻底毁在女人身上。但他不在乎，今天过不去就没有人生了。
“腿好痛。”最远来自第一次上课迟到，最近来自与少女会合时的迟到。不安宛如藤蔓一般勒碎了他的双腿，他已经不能再奔跑。
这些又是什么受人在意的大事吗？于是堵塞在心口，发不出声。
“腰好痛。”是疾病，是旧伤，是为了生活而奔波时留下的郁结。小小年纪就已经走过了大部分劳动者的苦路，固然有人在乎，固然有福利与权利，但过小的年纪成了吃苦的最佳理由。
我已经很认真了，很认真的活着了。
“心好痛。”他人的误解与欺瞒，理论与实际的冲突。他不应该有过于细腻的内心，但有过于细腻的内心不是他的错。于是他便要承担更多的情感——没有回馈。
我们是否要力所能及的承担更多不幸，以此来换取更多人的幸福？
“头好痛。”
……刚刚才被打碎。他想着，逐渐也不哼唧了。
“喂。”尸体被翻了个身，眼中除了黑暗还存在一缕模糊的残影：“有三种解法。”
“最简单的解法，你死亡，回归腐烂，自然就活了。”祂说道。
“比较平凡的办法，我现在一直和你说话，保持你的意识清醒直到你的舰长把你救起来。”他说道。
“别娘们卿卿的。”和记忆的感官有点不一样，原先和他一个身高的少女现在已经足足矮了他一个脑袋，以至于当她咬牙撑起少年的时候，他的手臂无力的垂在少女的腋下，狼狈的拖拽着。
她先走，在看不见大地的黑暗中行走。走到什么时候？走到少年被打断的脚掌再一次做出行走的预兆。
直到所有折磨都化为一纸笑谈，用前进来折辱这些紊乱的思绪。走到他的颈椎开始顺应行走，肩膀重新立正，让他的大脑重新回到高地，回到应有的位置。
但当这一切已经完成，他早有预料，但他仍然不舍的回头看向停下来的少女。
“我感觉阿宁其实和你差不多。”作为扮演少女的唐亮自己，成为她人后反倒生出了新的感悟：“至少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酝酿一下勇气，而在莽撞的帮助别人时反倒会天生散发出无畏的力量。”
“所以就算你没有见过，我想她应该也会这么做。”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一步也不再走了，为他人走的步数到这就尽了：“不要因为害怕失去而冷落相遇，去告诉她吧，告诉那个真实的她。”
“就大声的说出自己的疑惑，任性的向他宣泄自己对苦难的不满，然后接受她僵硬的安慰吧。”
“把在你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她吧。”
他想停下来，但停下来，脑袋就会掉下来，肩膀就会垮掉，腿自然会跪在地上。他只能竭尽全力的回头，但这幅身躯属于苦难的人生，苦难就在于他无法将少女永远映入眼中。
苦难就在于，当他下定决心不再回头时，少女的声音又远远传过来，辞藻清晰严谨，逻辑缜密直白，但他只来得及听一半。
“就当是为了我，去———”
他睁开了眼。
“去战败她。”他补充上话语。
他消失不见。
……………
完全境界，本质上是加减乘除当中最高贵的——乘法。而就像当年地狱面对流量怪物的时候一样，少女一语成谶：她的确不善于使用情感波动推动的磁场力量。这份认知，让她迎来了最恐怖的敌人。
（匹数被压制了！）事到如今，休假计划仍在计划当中。但无论如何，少女都不想在这里失败。她仍然能在战斗的闲暇中按住裙角，但让她接受不得的是少年仍在上升的匹数。
我们难道不是同一个生产线下来的吗？为什么你能够成长？
（为什么劲这么大？）另一旁的唐亮同样在咬牙切齿。他的心火无比旺盛，他的愤怒臣服于他，他的匹数甚至已经超过了他所敬佩的人的数倍。而事实是少女不但随手就应付了他的进攻，甚至连福利都不愿意卖呀！
“你究竟在不甘些什么玩意？”血肉入海，轰打成泥，少女扶正自己被打歪的脸庞，气急败坏的笑道：“你都快把我掏心掏肺了，还在想这些？”
“不掏出来我怎么告诉你呢？”终于，有战斗的余波传递近了数万米的高空，肆意的沸腾爆炸，又经历了不知多久才传回高空。不知不觉，脚下的丛林已经一片狼藉。
“不应该这么远，也不应该这么快……是这样吗？”少女不喜欢在战斗的时候说话，自然也不会打断少年破解谜题的自得。借助天地磁场的力量不是很正常吗？正经人谁他喵一个心脏抵大地呀！
“力量的波动，依靠弦来解决……这不是很简单吗？”
“这一招你怎么守？磁场转动！撼天地！”
少女保持沉默。还在预料中，还在预料中，这些她看了一眼都会的东西，少年绝对是能够做到的。但不在预料中的，她好想赢啊！
就像是那种品学兼优的小姑娘有一个平庸的青梅竹马，已经习惯安慰青梅竹马在生活上受的挫折，但又不愿意自己在某一方面被他超越的感觉啊！
是你干的吗？是你干的吗？我完美的品格！我捍卫的美德！都被你给干掉了！
第一次，面对少年排山倒海的进攻，少女终于忍耐不住心情了。臂展处于劣势，体重（匹数）处于劣势，最佳的打法就是维持匹数不掉，去消磨支撑少年的意志与怒火——但她怎又忍心？
“打死了我也会救你回来！”下定决心的方式有些奇妙，但少女终于结束了她整场战斗中的沉默：“磁场转动！99万匹，无极震禅！”
一出手便是无匹的杀招！不是，她怎么会这一招？虽说不及奥加的杀鲸霸拳那般响彻寰宇，可却是实实在在与100万匹海虎爆破拳对拼的绝世武学。她怎会？她难天？她怎能在这世界体量都不超过50万匹的时代轰出这至强至霸的拳？
“99万吗？”他又怎能不避？随着少女主动放弃对生态区磁场的控制，少年拥有的力量也膨胀到足以摧垮他肉体的境界。疼痛不应该被比较，但并不妨碍少年幽默的将往日受到的一切苦难充当现在痛苦的垫脚石。
他的衣服裂开了。不详的红色纹路放肆的生长，这来自未知文明的最高工程产物正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声。属于馈赠的一切就被舍去了，最直观的代价，最纯粹的感情，只为干一件最蠢的事。
将你轰下呀！
“99万匹，至尊波动拳！”
在拳头接触之前，力量先接触了。光和热蔓延，最终形成淡淡的白。虽然有一些马后炮外加嘴硬，但这股力量姑且还算掌握之中——毕竟想要用数值让人类惊叹，仅仅是这样，还差的远。
“……嘿。”少女扯起嘴角：“没有任何一点后手的燃尽自己，你难道没有自己的战神吗？”
最后一刻，两位强横的存在并没有让这惊世一击碰撞在一起。其中一位年轻人尚未得到介绍，不知面容也不知重要性几何，但另一位青年，王宁面无表情的像鱼一样同时瞪着两个人。
“你们打胶，不带我？”他难以置信地发出声响，为这场彻头彻尾的闹剧落下一个滑稽的尾声。超越99万匹的力量随意的收敛旋转，大约多个一两千匹？
“有记忆复苏了，阿宁，要接收吗？”
少女并没有回应自己过于活泼的战神，只是看向不断回气的少年，现在应该说是青年了。
她说道：“事情已经发生就不分对错了，怎么说呢？心情怎么样？”
“如果是作为现实那毫无疑问是心情愉悦。”唐亮微微扬起下巴：“但如果是游戏，我还没赢呢。”
“你是用什么来评判胜利的？”
“你收起那股令人不安的傲慢。”唐亮认真说道：“我想成为第一，我想成为最强。”
“……我的失误，孩子不是年龄到18岁就长大的。”稍微感叹和嘴硬一下，也就仅此而已：“本能的索取权利与义务，你也快获得雄性特征了。”
“我本来就是男人。”
“你有父母吗？”
“没有！”
“谁教你男人长什么样的？”
“舰长！”
“哈！？”少女终究有点绷不住了：“我长得像女的，行为模式也是女的，性格呃……总而言之，我很明显是一个女性，你怎么能从一个女性身上学到这些东西呢？”
“达者为师吧？”唐亮认为少女在各个方面的男人味都比他重，虽说他根本不知道男人味是什么。
要说的话，那个在半路驻步的自己比少女还更有女人味一些。
沉默，沉默到战神都有点绷不住的时候，少女释怀的笑了。唐亮自然也不明所以的笑了，表情不明所以的开始变得心虚。
“无语，典型的玄幻思维。”少女的所有微表情与动作都告知唐亮她特别想大吼一声扑着过来给他几拳，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还有一场紧急课程不再赘述，少女传授唐亮将自己的磁场力量放置于天地的能力。磁场力量不但影响身体，还影响精神。虽然磁场猛男的确很型，但在综合素质上是比不上现有身体的。
比方说磁场力量扛不住弦超，但是这具身体就可以。
“如果你想要肉身横渡宇宙去玩的话，来这里取走力量便是。”轻轻踏在焦黑的大地上，少女长长叹了口气：“可惜倒也算不上，只不过是一片丛林而已。”
“就是我现在也的确不想接触亚空间。”束在脚踝上的枝条轻轻解开了，被清风吹拂到少女的掌心，宛如生长一般化作漆黑的巨镰。死亡是轮回的物质面，固然亚空间学识不够，但只是生长而已。
杂草掩盖贫瘠的白地，天穹想要下一场及时雨，被拒绝了。她倾听天空的掠影，突然想起什么的回头，唐亮在和幼苗较劲。
他只花费短暂的时间便长成青年的模样，在精神上也一定程度成熟了。令人羡慕的成长...有一瞬间，她嫉妒他与自然的和谐。
“OI，过来搭把手！”不满了，那就打断。所以面对这种情况，唐亮又怎么去理解那不知何处而来的怨气呢？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